“北地王殿下谌，亲启：

    殿下于上，臣望南拜。臣起农家三尺，得武侯重望，蒙陛下之爱，方居上位。然臣智低武弱，才干不足，虽九伐中原，却不得尺寸之绩，继丞相之遗志，强行难为之事，却未能讨篡逆之汉贼。反让逆贼入寇，丢疆失土。臣自知罪深难书，然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臣恨不能撒手而去。

    朝中内外流言四起，人心欲动，言降者犹粮仓之鼠，主战者如天之日月。陛下居于中宫，小人蔽其耳目。可恨维处于外，不能谏忠心之言，明汉之正气。屋如危卵，不得梁柱！臣素知殿下刚烈，今大厦将倾望殿下大局为重，冒死进言以安人心！待臣执剑扫清入寇，使汉室转危为安，日月幽而复明！臣届时自缚请罪！至此，以告宗庙社稷，告慰先帝、武侯在天之灵！可谓罪臣姜维奉上......”

    “啪，啪。”

    看着手上的书信，想起刚刚送信萧骥的模样和所说的话，刘谌只觉眼前模糊，两滴清泪打湿了手上的书信。

    “殿下，细软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便送往军营，以报将士之家属，振军中士气......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

    崔氏已经将犒军的细软备好，却见刘谌双目落泪，心中不由一紧，却又不敢多言。

    “本王无事，啊？犒劳？”

    回过神来的刘谌再次愣住，崔氏此时也愣住了。收拾细软，难道不是前去军营犒军吗？

    刘谌脑子转得快，听崔氏这样说，忙点头转口道：“对，对！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父王！”

    “父王！”

    刘谌正欲同崔氏前往犒军，门外却奔入两个孩童。一男一女兄妹两人，男孩要比女孩年长，个头也比女孩要高。

    经过昨晚的了解，“喜当爹”的刘谌自然是知道，这两个孩童乃崔氏所出。

    男孩叫刘虬，女孩叫刘羽。

    两孩童都与刘谌亲密，刘虬虽才十岁，但却腰挎短剑，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两人都是听说父亲要去军营的消息，赶来想要让父亲带自己二人一同前去。

    虽然犒军是个乌龙，但刘谌看了姜维的信后，还是有些心软，决定在跑路前，去看看为守卫大汉而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

    “大王，刘铮大人来了！”

    管家口中的刘大人，刘谌也是昨夜从崔夫人口中得知，刘铮本是尚书侍郎，只因前时与谯周在朝会时争论是战是和，因而被自己便宜“父亲”以天子面前失仪之罪罢官。刘谌前时是坚定的主战派，同被罢官的刘铮志趣相投，索性便将其请入府中作为幕僚，委以相国的重任。

    “臣拜见大王！”

    “先生快起！”

    刘谌一时还适应不了跪拜大礼，亲自将刘铮扶起。而在刘铮眼里，却是觉得眼前的大王礼贤下士，相比皇上却是要强太多。

    君臣二人也顾不上寒暄，一起坐上马车前往军营。

    .........

    马车上，刘铮心情激动，自是喋喋不休，声泪俱下的与刘谌诉说，邓艾孤军深入，迟早被灭，大王一定要坚持主战云云，还给出了自己计划......

    早已神游天外的刘谌，虽频频点头，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跑路，跑到何处去。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车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何人敢犯王驾！还不速速让开！”

    刘谌闻声拉回了思绪，拉开车帘。不知何时，天上下起毛毛细雨，太阳也躲入乌云之中，天地间显得一片昏暗。刘谌放眼看去，一个满身是泥，衣不蔽体，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孩童，此刻正跪在车前一个劲的磕头。

    刘谌再将目光转向街道两旁，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宽敞的街道，此时挤满了老幼妇孺，这些老幼妇孺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活脱脱是难民模子里刻出来的！

    “求求大王发发慈悲，家父病重，求大王救救家父！”

    刘谌懵了，彻底懵了，眼前的画面对其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他自诩前时自己也读过不少史书，历朝历代天下大乱时，史书上都会记载一句“民无食，冻毙饿死者不计其数......”

    以前只是文字，现在却活生生的映现在自己眼前。

    “大王......”

    直到第二辆马车中的崔氏声音响起，刘谌方才回过神来。崔氏眼中含着泪光，看向跪在冰天雪地中的孩童不断磕头，而跟在崔氏身后的兄妹二人看到此情此景时，也被深深震撼。

    “今日犒军暂罢！将车上物资分与百姓！来人，陪着孩童去寻他父亲，请最好的郎中进行救治！爱妃，你且在此监督，刘铮随我前往常府！”

    “大王，这......”

    “怎么？没听懂吗？”

    崔氏还在迟疑，但当得到刘谌的再次肯定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忙点头命府内亲兵和随从分发物资，而刘谌则与刘铮一同前往常府。

    “多谢北地王！”

    “北地王大恩！”

    “.......”

    车外的谢恩声此起彼伏，但哭泣声也不断传来。先前侃侃而谈的刘铮见刘谌面色凝重，也只好屏住呼吸。

    刘谌双眼发红，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刚街道上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场景。如果说，先前姜维的信只是打动了自己，那刚刚的场景彻底让自己破防！

    提桶跑路？跑到哪去？如若自己不是运气好，顶着北地王的头衔，今天自己也会跟外面的百姓一样，活的不如盛世狗！这路不跑也罢！横竖都是死，那老子就堂堂正正的跟魏军一战，死国可矣！

    跑路和主战的争斗，在刚刚那一刻高下已分！心意已决，便无怨无悔。

    刘铮见自家大王面色终于好看些，方才敢出声询问：“大王，我们去常府作甚？”

    坐在马车中的刘谌，紧握着腰间长剑，眼中露出一抹杀气，嘴中吐出几字。

    “战死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