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即使哈冥灵丝的经历再丰富，今天晚上的事情依然可以被她排进最倒霉的前十之中，感受着自己被压断的几根肋骨和插入身体的碎石，她拼命将自己从墙壁上扣下来，摔倒在地上，但因为身前的东西没有感觉到冲击感。

    而自己怀中那人，熟悉的气味让这个以气味敏感闻名的亡灵族少女立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正是没有参与战斗的时金雨。

    而此时时金雨的样子真不可谓不惨，全身都是血腥味和腥臭的腐蚀魔力，肩膀处还有一颗尖牙刺入，更难以忘怀的是她的右腿赫然已经不见踪影。

    哈冥灵丝作为亡灵族，自然有让肢体重生的方法，但这是种族上面的优势，是时金雨没有的，于是如果要让时金雨恢复过来，只能借助人族的科技了。

    但当下更应该注意的，是时金雨的腿是受到谁的攻击消失的，哈冥灵丝通过伤口很轻松就判断出来了这是被野兽用蛮力撕咬下来的，但根据时金雨本身的实力考虑，再加上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野兽，就只剩下了一个选项了。

    看着远处快速接近的身影，哈冥灵丝吐出一口血，眼睛闪着蓝色的光芒：“吞蛇吗？”

    说话间她的头发从发根的位置开始逐渐变成银色，眼睛也逐渐染上蓝色，但这个变化没有顺利完成，已经占据了哈冥灵丝大半身躯的紫红色纹路突然发光，硬生生阻止了哈冥灵丝的变化，随后更是直接占据了哈冥灵丝的心脏，让原本没怎么受规则影响的她感受了一下心脏停跳是什么感觉。

    眼见吞蛇已经到了近前，哈冥灵丝的眼睛逐渐染上了灰色，随后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这是亡灵族的假死状态，可以保证在失去生命体征后进行活动，但能做的十分有限，并且如果没有受到帮助就真的会死。

    而这种状态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脑子没那么好使了。

    所以哈冥灵丝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把时金雨架到身上，拼命往外跑。

    吞蛇对于雨蝶的天敌关系是自然存在的，吞蛇族最喜爱的食物是雨蝶，雨蝶族最恐惧的事物是吞蛇，长期以来，两个种族就这么走了过来，而在雨蝶族全面退入蝶谷后，吞蛇就很难捕食到雨蝶了，于是时金雨就成了最吸引那条吞蛇的毒品，吸引力可以高到即使是吃不饱的吞蛇，也会放弃其他目标，全面追击时金雨。

    慌乱之中，哈冥灵丝带着时金雨拼命往外侧走，将他带离森恩和冰语华昏死的位置，而另一只手慌乱地在通讯器上点了几下，但才点下发送，侵蚀魔力就已经到了眼前，加上反应力的迟钝，哈冥灵丝失去了自己的右手。

    “但好在假死状态的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哈冥灵丝安慰着自己，脚步没有停顿，扫了一眼被腐蚀地闪电光的通讯器，上面出现了一个地址，她立马找准方向，继续跑了起来。

    而那只吞蛇也终于显示出自己的身姿，他在血月之下怒吼，一道见血的伤口自肩膀延伸到腹部，隐约可以看到金银双色魔力在里面互相碾压。

    而叶炯要是在这里，一定会被面前这家伙感到胃疼，毕竟这家伙可比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决的家伙几乎大了一倍。

    这么想来，好像时金雨在魔力几乎尽数流失的情况下坚持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哈冥灵丝听着身后传来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窸窣声，无视了正在清理亡灵的学生们，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而吞蛇也同样跟随着她的脚步，遇到其余人的攻击也几乎不作反应，毕竟无论魔力还是枪械都没法穿过那坚硬的蛇鳞。

    月光撒向大地，照耀着女孩的身影，她的脸上逐渐有尸体放久后独有的斑痕出现，关节也开始响动，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奔跑中的哈冥灵丝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地上栽去，含着一嘴的泥土，她看见自己的腿不知何时已经被腐蚀殆尽了，而经过长时间的奔跑，吞蛇已经移动到近前。

    哈冥灵丝灰色的眼眸中印出吞蛇张大的嘴，她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记得自己要来这里，但为什么要来这里，自己怎么来的她已经完全想不出来了。

    在这滩死水一样的思绪之中，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包裹进黑暗之中。

    吞蛇一口吞下了这两个追了一晚上了美食，摸了摸依然有些饥饿的肚子，正准备再去找些食物，一个尖锐的哨声响起，周围闪过几个带着寒光的锁链，直接刺入他的身体里。

    而草地上三台机甲从隐身状态脱离，它们双手各有十余根铁链，利用强大的推进器成功破开对方的鳞片，，然后呈三角之势站立，成功固定住了吞蛇。

    “二号部队前进，救出受害者。”一道机械音响起，一对全身套着外骨骼装甲的人出现在机甲身后，他们手上拿着一些散发着银色光泽的器械，他们训练有素地将其装在铁链上，随后退到外围。

    “机甲操控，最大功率运转。”伴随着机械音下令，铁链上的器械全部发出光芒融进铁链之中，而铁链开始高速震动，就那么将吞蛇截成两段。

    同时一只机械鹰立刻上前，从断口处将还未滑进胃里的两个女孩叼起带上高空，这时机甲内传来声音：“报告，敌方还未死亡。”

    “不出所料，”机械声音响起，“所以我借来天启是一件多么睿智的事情，按照这个体型看来这个吞蛇应该已经在羽化前夜了，如果顺利的话，他就有可能一跃成为神。”

    “您还是那样料事如神。”机甲内的战士简单回复了一句。

    机械音安静了一下，随后里面下令：“上帝之指已经离开预订轨道，正在进行超加速，你们有一分钟时间设立隔离带来避免十五级地震的侵袭。”

    “明白。”那人说完就关上了通信，而周围的人已经全部就位，他们快速将各种形状的机器设立成一个方形，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这里，将吞蛇包裹在里面，而其余人则退了出去，安静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变成两半的吞蛇突然抽搐了起来，身上长出了大量污黄色的羽毛，一对泛着绿光的骨翼挂着零星几片羽毛破开背部伸展开来，两个部位的躯体扭动几下，竟重新何为一体。

    这个实力已经见到神级层次的吞蛇对着天空怒吼到，他原本压缩了自己的能力，准备此次进食结束一鼓作气突破神的界限，但自己的幻想被打破，自己的神性已经残破不堪，他已经成为堕神，此后将没有任何问鼎大陆的可能。

    但即使是残破的神性，也足够这些凡人受的了，守在仪器周围的战士们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变异，但他们只是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东西，身体甚至没有移动。

    远处，机械鹰落在一个人旁边，将自己叼着的两人放下，而邢平凡轻轻合上了自己的通讯器，说道：“成为神很辛苦，但我还是要说，再见了。”

    天空闪过一抹亮光，在吞蛇嘶吼着冲向面前的机甲前，一根数米长的银色钨管穿过他的身体，将这位堕神狠狠钉在了大地上。

    地面龟裂开来，邢平凡预料中的十五级地震如期而至，但以那无形的屏障为界，地震波没有一丝一毫波及到外面。

    邢平凡看着天空聚集又散开的云层，轻叹一口气：“因为不是真正成神，即使陨落，也不会引来天罚吗，喂，那位小姐，把你手上的心脏起搏器借我用用。”

    “诶？等一下。”没等一旁跑过的护士拒绝，邢平凡就已经自然地拿走了她手中的心脏起搏器，随后按在哈冥灵丝的胸口处，功率开到最大，直接电机。

    而那个护士有些紧张地在旁边观摩着，犹豫了好久还是说道：“指挥，这个功率不说回复心脏功率，直接使心肌细胞猝死也是正常的事情，这样真的没事吗？”

    邢平凡冲她微笑了一下：“当然，虽然我医学学的不是很行，但好歹也是以满分通过最终测试的，所以就相信我吧。”

    随后他检查了一下时金雨的情况，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好了，把她们送去休息吧，我去那个地方检查一下。”

    “哦，好的，我马上去做。”看着年轻的护士跑去一旁调动医疗机器人，邢平凡扭头看向那片被封锁的地方，地震已经被周围守着的士兵停止了，此时他们在那碎裂成碎块的土地上搜索排查，确定那尊堕神已经彻底陨落。

    邢平凡拿过望远镜，看向了那根插在中心的钨管，心里轻声说道。

    “天基武器，一种自太空之中发动的武装，自太空之中落下的钨管经加速后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威力，自百年前被研制出来后几经换代，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成熟的体系，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可以锁定攻击，并且增加了在空中多次推进加速的能力，无论打击力还是破坏力都是一流。”

    邢平凡按了按眉心，这种武器最原始的版本就是投下一根钨管，以落地产生的地震造成大范围破坏，而有人传说科研院已经将激光武器搬上天基系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以后人族就拥有了更强的威慑力。

    “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好事，而且也无法确定天基武器是否对神也能产生一样的效果，毕竟虽然带着‘神’字，但堕神真的和那不沾边。”他低声说着，就准备下去看看状况。

    堕神，这是一条不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存在，却也是大多数接近神级的存在最后的归宿，神位限定了神的数量，而没有神位却成神的存在，就会成为两种特殊情况，其中常见的一种即为堕神。

    这种状态下只保持微量的神性，本身和神明没有什么关系，实力大幅后腿，甚至直接对半砍乃至全部消失都不是不可能，他们唯一收获的就是一幅接近神的躯壳以及大量缩短的寿命。

    引发成为堕神的条件有很多，除去神位不足之外，冲击神级的魔力等储备不足，成神仪式中途是否有外力干扰，身体是否在常年作战之中留下什么疾病，意志不坚定，运气不好等等，实在是多到让人难以接受。

    而如果你实力足够，运气又足够好，那么就会成为另一种存在——伪神，但那又是另一种存在了，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就仅限于邢平凡的记忆里，各族上层都是否默契地隐瞒了堕神的概念，为的就是要让那些不知情的年轻一代能有动力去冲击神的位置以保证一个种族的高端战力。

    思绪飘荡间，他已经来到了天基武器攻击的位置，那里的士兵已经十分有效率地将堕神的遗体收集完毕等着他这个专业人士判断接下来的处理方式，而邢平凡才刚结果外骨骼装甲，就感觉到面前一片血红，随后自己的大脑就充斥满了尖啸声。

    邢平凡的脸上传来剧痛，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径直摔倒在地上，他的手臂已经完全变异，化作一团蠕虫的眼睛看向天空，那是一片被血浇灌的幕布，宣布着今晚的闹剧接近了尾声。

    他呕了两口，试图将口中有舌头变异来的触手吐出口腔，已经不在清醒的大脑里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看来我们过的还是太过安稳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头上正在爆发一场神战。”

    反观天空之上的战场，众多神联合起来的防线终于被恐惧魔王击破，这位亡灵族的神明俯视着脚下的大地，向世人宣布着上个纪元末引发全大陆混战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身后的红月再次亮起，地下也随之传来了骚动，接下来，只需要自己完全将神威展开，就可以拿下这场无聊游戏的最后胜利了。

    而那被窃取的东西，也就可以寻回了。

    就在恐惧魔王将神性展开，完全展示自己神明之姿时，不远处亮起一道不起眼的白光，那道白光一闪而过，速度之快甚至连这位强大的神明都没有察觉到那东西的到来。

    璀璨的白光绽放与夜空之中，今夜第一个能与红色竞争的颜色散开在画布之上，而被攻击了正着的恐惧魔王，上半身完全消失了，下半身也十分不稳定，如同被攻击的电脑程序一样有些失帧，最后化作黑雾消失在空中。

    随着他的消失，天空的红月逐渐褪去血色，那纯洁的白光再次撒到人世，而那些被击败的神明们看着突如其来的胜利不知所措，但依然四散开来，消失在天启城居民的欢呼声里。

    对于他们来说，战后处理这件麻烦的事情，现在才要开始。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新生的初阳将光芒洒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地上。

    叶炯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前进，他隐约看到前面有光亮显现，立刻提高了警惕，伸手抓向空中，却发现自己的魔力平静地和一滩死水一样，任他怎么努力都无动于衷。

    深吸一口气，他试图理清一片混乱的记忆，他依稀记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就没有什么意识了，当他继续回忆时，他眼里骤然看见一片深渊，将他的精神压制了回来。

    他按住自己的面门，声音有些颤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影响这么大。”

    他站在这片空间里，冷眼观察着前面的亮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炯都感觉自己的骨头要生锈了，那道亮光只是发着温和的气息，没有什么动作。

    又呆了一会，有些急躁的叶炯深思许久后还是往前踏出了脚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确定它依然不会对自己产生反应后才伸手触摸。

    亮光骤然放大，将叶炯包裹了进去，叶炯的眼睛因为强光无法睁开，等到光芒逐渐散去，他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站在一间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里面的家具十分简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木制品，阳光自窗户外投了进来，照亮了飘浮在空中的灰尘。

    而房间里面摆着一张木桌，一位头发花白，带着眼镜的老者抬起了布满皱纹的脸，冲着他微笑道：“回来了？”

    “海妈妈……”叶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脚下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一个孩子快活地跑了进来。

    他看到叶炯有些诧异，但还是高兴地喊道：“叶炯哥哥你回来了，怎么样，外面好玩吗……叶炯哥哥，你去哪？”

    没等红雨把话说完，叶炯就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按照自己的记忆爬上了那栋熟悉又陌生的住宿楼，看着那曾经数过的台阶在脚下闪过，他一把砸开那熟悉的门。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闪敞开的窗户，窗户边缘似乎坐着一个人。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窗边，伸出手抓向前方。

    他抓住了一只熟悉温暖的手。

    一头金发的欧米迦微笑地看着他，轻松地说道：“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