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炯咬紧了嘴唇，身体微微颤抖，他从欧米迦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顺势一拳砸在欧米迦脸上。了，差点将欧米迦从窗户边缘砸了下去。

    欧米迦捂住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有些不慢地说道：“什么啊，你出去一趟回来就知道怎么打我了，唉，干什么。”

    叶炯一把抱住欧米迦，早已泣不成声：“你，你这个，失信的，家伙，我在那里等了，等了那么久，你都没有来——”

    欧米迦安静地听着叶炯一边捶打自己一边哭诉着，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他双手撑着身后的窗户，等到叶炯激动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轻声说道：“你很累了啊。”

    叶炯擦了擦眼角：“要你管。”

    随后两人就那么注视着对方，一如当初离开孤儿院前夜的那个注视，两人都没有说话，欧米迦的笑容愈发明显，而叶炯的头则缓缓低下。

    叶炯轻声说道：“你不是欧米迦，是吗？”

    欧米迦说道：“谁知道呢，这里是你的精神被污染后产生的类似领域的存在，它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和你有关，你想什么我就是什么。”

    叶炯声音越来越低：“要是我选择留在这里呢？”

    欧米迦轻声笑道：“那外面的身体就会自主死亡，你将永远不会醒来。”

    叶炯：“你不阻止我吗？”

    欧米迦：“阻止你有什么用吗，海妈妈曾经说过，我们的性格就是一扇镜子内外的两人，我会留在这里，而你也会。”

    说完他往外走了几步，让开了身后的窗户：“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这里的一切再好都只是过去的虚影，而你不属于这里，你要真的停下了，那外面的一切就真的没救了。”

    叶炯苦涩地笑了笑：“也许你之前说的对吧，我确实累了，现在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但是我好像又找不到就此停下的理由。”

    说话间他已经走过欧米迦身边，站到了窗户边双手死死抓着窗户边缘：“这里还能维持多久。”

    欧米迦说道：“以你的能力，最多一分钟吧。”

    叶炯轻声道：“想不到这次的见面会这么短暂。”

    欧米迦依然微笑着：“但你对此早已预料到了，不是吗。”

    “是啊，”叶炯伸出了手，抓向外面的太阳，但又犹豫了一下，收了回来，“我是不是很愚蠢啊，欧米迦。”

    欧米迦愣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是啊，但这样也对，毕竟傻傻的叶炯才是我认识的那位啊。”

    叶炯也笑了起来：“真是你说话的风格啊，还是那么欠揍。”

    两人又笑了一下，周围的墙壁开始褪色，欧米迦看着叶炯轻声说道：“你没有必要那么要求自己，当遇到困难时，逃跑也是可以的。”

    叶炯撇了撇嘴：“这就不像你会说的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让我面对一切呢。”

    周围的墙壁已经完全脱落，紧接着是脚下的地板，叶炯回过头，轻声说道：“那么，再见了。”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叶炯闭上了眼睛，毅然决然地抬手抓向太阳，再次睁眼时，他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混乱，伴随着仪器常见的尖鸣，他以头向下的姿势狠狠栽在地上。

    房间内阳光正好，均匀地将光洒在每个角落，唯独在窗边的角落里留有一片阴影，仿佛黑夜一样蠢蠢欲动。

    叶炯费力地爬回了床上，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问题，但精神力却如同久旱的池塘一般滴水不剩。

    “比我预料的要早一些。”一个冷淡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得原本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叶炯差点从床的另一边滚下去，他将目光移向房间里唯一的阴影处，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身影“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害，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话说刚才你怎么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叶炯讪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有些粗糙的触感传入皮肤。

    他伸手从床头上调出一个屏幕，将透明度微微调整后，正好可以当一个镜子使用，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有些诡异的痕迹，说是痕迹也不是很形象，具体说来，它更像是一团虫子抱在一起变成化石后表面的样子。

    他有些无奈地隐去屏幕，冲着秦忆梦笑道：“我这张脸是不是废了，可惜了我那英俊的外表。”

    而暗处的秦忆梦没有说什么，只是冷淡地提起一个完全不沾边的话题：“你看到了什么。”

    叶炯的动作停了下来，房间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许久后叶炯才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但这没有什么关系吧，不过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即使这和你的性命有关。”秦忆梦冷冷地问道。

    叶炯点了点头：“是的。”

    秦忆梦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住，冷淡的声音传来：“污染后的精神力是不会自己产生影像的，能让一个人进入梦境一样的幻境就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自己有精神相关的能力，能够自主构建一片幻境，另一种就是外力的介入，而以你的能力看来，是没有能力自主构建的。”

    叶炯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就多少有些看不起我了吧，有没有我本来就天赋异禀的可能在里面呢。”

    秦忆梦：“没有可能，因为主导那个幻境的就不是你。”

    说完她看向叶炯，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必要那么要求自己，当遇到困难时，逃跑也是可以的。”

    叶炯的背脊突然浸出一层冷汗，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居然忘记了面前这人有着让人颤抖的能力，毫无疑问，这句话是从他的脑海之中读取出来的，而这个过程里叶炯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他做好了准备被读取全部的记忆，秦忆梦却突然闭上了眼睛，伸手甩出一张卡到叶炯面前：“出去走走吧，那有助于你的精神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而等到精神恢复了，你的样貌也就能回到原样了。”

    说完她伸手去开门，身后却传来了叶炯的声音：“等一下。”

    叶炯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不继续问下去了吗？”

    秦忆梦冷冷地说道：“没有什么必要，对方没有恶意，这倒是间稀奇事。”

    “逃避可耻，但它有用，当然是某些情况。”留下一句话，秦忆梦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都叶炯坐在床上愣神。

    “我怎么走到这里了，算了，来都来了，去看看吧。”叶炯依照秦忆梦的要求出门走走，但已经初入冬季的温度让他不得不全副武装地做好防寒措施，而他面前的地方却更加冷清，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一人，只有门口刻着一列大字：天启学院纪念碑群。

    这是一个叶炯很不喜欢的地方，是他唯一一个知道却从未造访的地点，原因也十分简单——这里充斥着死亡的悲怆感。

    从入口走入，踏在青石板上，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里涌起，即使是两旁生机勃勃的绿植也无法让这股寒意减小半分。

    往前约走了十米，一道分叉口出现在面前，叶炯左右张望一下，两条道路的尽头都可以看见石碑，他思索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随手甩了一下，随后就往左侧走去。

    一直走到道路的尽头，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仿佛只身走入灰色基调的地方，这里没有其他的颜色，一块块石碑矗立在大地之上，排列地十分整齐，一眼看过去居然没有看到头。

    叶炯放轻脚步，走到一块石碑旁细细观赏，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当然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他一边往里走去一边环顾着四周，这里的石碑明显不是高科技的产物，但却都没有被风化的痕迹，想必是废了不少劲保存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深处，当叶炯抬眼看向四周发现看不见来时的那条小路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在这个看起来那边走都一样的地方凭直觉四处乱闯。

    但这样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当叶炯面前出现一片荒原的时候，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校园内，风吹过，带来莫名的寒意，身后传来一阵声响，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诈尸了！”叶炯大喊一声，伸拳往后打去，伴随着一声吃痛的闷哼声，一个黑框眼镜飞了出去，掉在不远处的石碑下。

    而被他正面给了一拳的明紫柠身形晃了晃，差点倒在地上，叶炯看着对方眼中逐渐带起的冷意，心里逐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

    狠狠痛骂了叶炯一通的明紫柠将眼睛推回鼻梁上，恶狠狠地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去那边帮我把车推过来。”

    叶炯立马如获大赦般跑了过去，一辆小推车停在树下，里面装满了颜色鲜艳的花朵，他略微想了想，推着车回去的同时果然看见一些石碑下有花束摆着，看颜色和种类完全就是车内的花。

    等到叶炯回到明紫柠身边时，明紫柠已经蹲着细细擦了一个石碑的底座，等到叶炯将车停下，她就伸手拿出一束花将它放在地上，随后起身敬了个礼，又走向下一个。

    而这个过程之中叶炯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看着明紫柠不断蹲下，那细细擦拭石碑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在孤儿院时海林总是擦着门口的灯，说是要让晚归的孩子们能找到回家的路。

    这都哪跟哪啊？叶炯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明紫柠停下了脚步，推着车的叶炯差点直接撞了上去，叶炯抬起头，看到一个几乎是完全崭新的石碑，上面的名字也只刻上了一半，对于一个五米高的石碑来说，一半的位置刚好可以让叶炯跳起来够到。

    明紫柠从车里拿出最后一束花，将其珍重地放在下面，叶炯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问出口：“这里是你在照顾吗？”

    明紫柠缓缓起身，看向叶炯回答道：“我？当然不是，这里有专门的机器人保证石碑的完整性，而我不过是来纪念一下吧。”

    叶炯抬头看着这个石碑的最后一行，依然没有熟悉的名字出现让他送了一口气：“所以学校的手册上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有所有逝去学生教师的名字。”

    明紫柠回答道：“这里只有一部分，那条道路另一头是另一片，那一片较小，能在上面留有名字的都是有着突出贡献的，而这里的就是那些无名的。”

    说着她伸手触摸那块冰冷的石头，轻声说道：“想必我以后也只能在这里留下名字，没有人会记得我，就像这里的每一个名字一样。”

    叶炯岔开了话题：“所以那边，还有那一边都是给这个地方预留的空间。”

    明紫柠看向那片荒原，点头说道：“是的，这些都被计划到里面，虽然目前使用的不足十分之一，但它已经成为了天启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单个设施。”

    说完她看着叶炯问道：“话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按照你的性格你是不会来的。”

    叶炯脑海中闪过秦忆梦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人让我来走走，我就随意地走，最后就来到这里了。”

    明紫柠笑了一下，看向了刻在上方的名字，问道：“那个从下往上数第五个名字你看的清吗？”

    叶炯虽然有些疑惑，还是跟着她的指示看去：“那个名字，叫晴吗？”

    明紫柠推了推眼镜：“你还记得他吗，一周前那晚你们见过的。”

    “一周前？”叶炯有些诧异，连忙掏出通讯器，根据上面的时间看来，距离那晚的突袭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了，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那天见过的人，在排除掉自己熟悉的人以后，就只剩下来羽田清一和那里的……

    叶炯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道：“是那五个孩子之一。”

    明紫柠点了点头：“是那个脸上有纹路的孩子，晴是个好孩子，他在学校被欺凌时依然能保持心态稳定，而随后我指导的比赛上他又挑起大梁，拿到了最好的名次，但学校那帮老头子居然不承认，我当时可是直接闹到管理层去了，就为了追回被他们保留的奖金。”

    叶炯问道：“那是个孤儿吗？”

    明紫柠说道：“是的，和我们一样，人族的孤儿，但他的情况要更惨一些，他是别的族的奴隶，也不对，应该说玩具，而脸上的纹路就是舍身契约魔力失误的结局。”

    叶炯想了想对应的知识：“就是那个和别人签订后可以随意摆弄对方的契约吗，那就是说这个魔力和一个种族有关了，我们可以查询那个纹路的图形顺藤摸瓜反方向找出那个主契约者。”

    明紫柠点了点头：“是这样，这也是我想要拜托你的事情。”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十分熟练地画出了一个图案，叶炯凑过去观察，纹路上繁复的花纹刻画着一把长着翅膀的长剑，被一个由云朵组成的手握着，随着图案的完成，叶炯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怎么感觉我在哪里见过啊？”叶炯说道，明紫柠看向了他，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依然没有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见过。

    明紫柠收起纸，说道：“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一件长时间的事情，你既然感觉自己见过，那说明这可能在你身边，而如果真的在你身边，你就有机会再见到他。”

    叶炯问道：“找到了然后呢，杀了那个人吗？”

    明紫柠说道：“这倒是没有必要，这个契约束缚了晴的灵魂，你只需要砍下一截指头，拿到坟前烧掉就可以完全断绝这个契约了。”

    叶炯这时突然问道：“学姐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呢？”

    明紫柠淡然地回答：“因为你不会拒绝别人。”

    叶炯哑然，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把这事告诉时金雨他们没有什么问题吧。”

    紧接着他就看到明紫柠有些怪异的目光，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有些难以置信：“学姐你在怀疑他们吗？”

    明紫柠沉默了一会，随后才慢慢开口：“虽然我也不想，但这个纹路有些抽象，仅凭这个没法将任何种族排除在外面，而你周围那些熟人，都不是人族。”

    叶炯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呢，就算他们知道了我在调查这件事又会这么样，他们做过了就不敢承认吗？”

    明紫柠打断了他的话：“叶炯你要记住，会做这些事情的，身世和钱或者权沾点，而这两件东西在当今时代是最高的通行证，你要是暴露了，明天就失踪了我都没什么意外。”

    叶炯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确实没有角度去反驳明紫柠那一番话，倒不如说，因为早年的经历主要分布在孤儿院和学院内，他其实对于社会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清楚。

    “我知道了。”叶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