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我现在把身体还给她吗？”苒梦很惊讶，心里虽然生出些许不敢，但还是提出了一个解决的方案。

    㹱丰说道：“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但问题在于，现在还未到归魂之时，你如果要归还身体，你没法脱离这具身体，就只能将你的灵魂绞杀，再让她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

    “绞杀？”苒梦闻言有些犹豫，她原本以为自己归还身体后面还有机会，但结果好像并不像她想象那样简单。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㹱丰起身走向一旁：“你们先商量一下吧，我在一旁等你们的结果。”

    森恩担忧地看着哈冥灵丝那有些飘忽不定的灵体，他知道，苒梦归还身体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事情脱离轨道，尽管这不符合哈冥灵丝的期望，他也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手摸向了身侧的剑柄，同时通向下方的门边传来了令人窒息的气息，仅仅是余威就让森恩冒出一身的冷汗。

    “安静一点，墨羽。”苒梦却在这时开口，她看向森恩，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这我们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虽然事情有些突然，但现在保护好灵丝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森恩没有说什么，苒梦笑着对㹱丰举起了手，但手抬了一半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苒梦有些惊讶地低下了头，虚弱不堪的哈冥灵丝此时不知为何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苒梦，笑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比较顺利的啊，既然这样，那就继续下去吧，把一切都结束。”

    苒梦看着她，厉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魂飞魄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早就是一个死去的灵魂了，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程度。”

    哈冥灵丝说道：“当然，这样的道理我也懂，但一切就这么结束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誓世城的未来还会继续灰暗下去，那些执念不会消失，那些悲伤不会减缓，那不是一个我们希望看到的世界。”

    苒梦张着嘴一时没有出声，许久后才憋出了一句话：“可是，可是，如果出了意外，那你不是什么世界都看不到了吗？”

    哈冥灵丝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我知道，但我已经看了太多遗憾，这一次我希望能改变什么，所以，苒梦姐姐，你不要就这么放弃。”

    苒梦抿了抿嘴唇：“我现在有些好奇你这么小都经历了些什么？”

    哈冥灵丝笑着说道：“那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吧。”

    苒梦说道：“虽然是个很诱人的决定，但谢邀，我们后会无期才是最好的结局。”

    “说的也是，那放心去吧，撑到晚上我还是做得到的，虽然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哈冥灵丝声音低了下去，她的眼睑缓缓合上，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

    苒梦起身：“那我走了，灵丝，感谢你为我留了一条退路。”

    㹱丰给哈冥灵丝稳定了灵体，但她灵魂消散的可能仍然是未知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苒梦走向门后，墨羽正站在阴影之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等到两人走到街上，墨羽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剩下的就只有我的事情了吧？”

    苒梦说道：“虽然如此，但之前㹱丰阁下提醒我之后，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虽然那里的执念不能改变什么，但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不起的地方了。”

    墨羽问道：“哪里？”

    苒梦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家。”

    当太阳正火辣地炙烤着大地时，苒梦站在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居前，门后的一切，包括院子里的树，院子里的小路，都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小时候坐过的那个早已破破烂烂的秋千都还在。

    苒梦出生于一个比较有钱的人家，她看着三层的小楼和一旁有些破旧的阁楼。

    墨羽说道：“自从将你的死讯带给叔叔阿姨之后，我也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苒梦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不只是你，连我都忘了这个地方，忘记地彻彻底底，死去了那么多年，没有被限制的情况下，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不，与其说是是忘记了，倒不如是这里让我感到害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直接呆立在原地，而在她眼睛所看的位置，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正向着这边走来。

    “妈妈……”苒梦咬着小拇指第二个指关节，眼神中夹杂着惆怅看着不远处的母亲，和他说记忆之中相比，自己的母亲似乎变矮了，脸上也爬满了皱纹，原本黑色的头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的银丝。

    而她的母亲自然也注意到这两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哦，这不是墨羽吗？最近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苒梦的母亲问道，她的目光落到了苒梦的身上：“这是你的新女友。”

    苒梦清晰地看见墨羽的手紧握了起来，身体也有些颤抖，但自己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苒梦的母亲将苒梦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眼神逐渐变得难以捉摸，她打开门说道：“进来吧，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

    事情发展地有些过于突然了，苒梦原本只是想看一看自己长大的地方，在离去前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家，但这下突然进到了自己的家里面，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看着有些迷茫的苒梦，苒梦的母亲从门口拿起了篮子，冲着屋子内喊道：“老爷子，家里来客人了，我去买点东西，你先招待着他们。”

    “哦，我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苒梦听到下意识加重了自己咬的力度，而楼梯后的隔间内，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

    “哦，是墨羽啊，你好久没来了，这是你的女友吗，还真是可爱啊。”苒梦的父亲戴着厚厚的老花镜，带着柔和的笑容，目光落到苒梦的手指上，眼中闪过了一丝犀利的锋芒。

    他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向水壶边，一边还招呼道：“你们先进来啊，没有必要站在门口，今天在这里吃个晚饭再走吧。”

    在家里吃晚饭。这个念头一下子涌进了苒梦的脑海之中，她的鼻尖开始泛酸了，但还是拼命将到眼眶边的泪水收了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叨扰了。”苒梦走上前几步，从父亲手中结果水壶，随后就准备离开，但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死死抓住了。

    她扭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自己，那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些许光芒：“老婆子都去买东西了，你就留下吧，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太多的时间的。”

    苒梦咬着嘴唇看着他，她能很明显感觉到，以哈冥灵丝的身体基础，自己能很轻松甩开父亲的挽留，她也知道，此时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让自己的父母想起这一切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手最终还是没有挣开，她将父亲扶到沙发上坐着，墨羽则在一边熟练地泡起了茶，等水的期间老人突然对苒梦说道：“小姑娘，我有一个东西想收拾一下，你能不能扶着我去看看。”

    苒梦起身：“当然，我扶着您去，小心一点。”

    她扶着老人上了台阶，走过一个转角，一扇门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条路过于熟悉，以至于苒梦不假思索便将门推开了。

    等到熟悉的景象出现在眼前时，苒梦才发觉自己做错了事情，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的，我现在就将门关上。”

    而老人只是柔和地笑了笑：“不用了，正好我也要来这里做定期的收拾了，哎呀，年纪大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了。”

    苒梦感觉心里一痛，明知故问道：“请问这里是干什么的房间？”

    老人颤抖着坐到那张一尘不染的床上：“这是我女儿的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的。苒梦感觉眼角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她连忙调整情绪，努力调整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道：“那您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她的父亲看着窗外说道：“她去世了。”

    “请节哀。”苒梦感觉到心一阵阵地绞痛，老人没有看向自己，她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她的泪腺却有些绷不住了。

    “抱歉，我要去一下卫生间。”苒梦走出了房间，走到了洗手间狠狠用冷水冲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水珠从脸上滴答滴答地落下，她看着有些红色的眼眶，不禁笑了出来：“干什么啊这是，在别人家哭成这样，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她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表现在脸上，只有那断线珠子一样的泪水。

    等到苒梦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墙上时钟的分针已经滴滴答答转了半圈，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到楼下，进门却发现他正对着自己桌子上的照片出神。

    “哦小姐你回来了，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那里的东西。”老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纸箱，苒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个箱子她还有记忆，是她生前用来放杂物的，包括写废的实验计划，出门买的几年品等等一系列几乎没有价值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这个东西还在这里啊。”苒梦低声说道，走到纸箱子旁边轻轻一拉。

    “哗啦——”一声剧烈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被漫长时间冲刷的箱子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了一个口，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苒梦连忙道歉，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从另一边找来一个新的箱子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嗯，这是……我小时候的偷偷藏起来的玩具吗，这是我的日记本，因为不想被别人看见藏起来了，结果自己却找不到了……还有这个这个，我自己都忘记它们的存在了。”苒梦在收拾的过程之中心弦不断被触动，那些过去的碎片随着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回到她的心里，这些在她看来是杂物的东西却一直被留到了现在。

    “小姐，怎么了，你对什么感兴趣吗？”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把心绪飘远的苒梦又拉了回来。

    她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原处：“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了，但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为什么不把它们清理掉呢？”

    老人看向那张照片：“因为这些是我女儿留下的东西，而在我看来，这些是她人生轨迹的痕迹，只有她能处理，我就一直摆在这里了，等着有朝一日她回来。”

    听到这里，苒梦莫名感觉鼻子一酸，她深吸了几口气，拼命抑制住情绪说道：“但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啊，不抛弃过去，是没有办法拥抱未来的。”

    老人说道：“是啊，如果是我的女儿，她一定也会这么说我的，但是没有什么办法啊，当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刻，这一切原本没有意义的东西都充满了回忆。”

    苒梦仰起头：“我理解，我相信您的女儿也会理解并为此感到高兴的。”

    当泪水全部收了回去，苒梦低下头，看到桌上的照片，那是在墨羽回来一年后拍的，上面有自己的家人以及墨羽和苒梦，上面的人都笑得很开心，全然不知在不久之后这一切都将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那时候自己的父母都还是黑发。苒梦再次看了看父亲头上的银色头发，想张口说什么声音却只能哽在喉咙之中。

    “哦，小姐，我还没有向你介绍，这就是我的女儿，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一般，但在我看来，她就是最漂亮的女孩。”老人怀念地摸着相框的表面，似乎这张照片可以穿越时间，让自己再回到女儿身边一般。

    而看着照片之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苒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再次打退了眼泪的攻势，自己变成游灵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能物理上反应自己的存在，自己都看不见自己在镜子之中的样子。

    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她看见了那个早已被忘却的自己。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苒梦说道。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看向外面的景色：“可惜了，她也看不到这里的景色了，小姐，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能否请你陪我这个老爷子说说话。”

    苒梦说道：“当然。”

    随后她就安静地作为一个听客，听着老人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听着一个老父亲把一个有些叛逆的天才女儿养大的不容易。

    随后又讲了在苒梦去世之后家里的变化，哪里哪里又改了什么，什么时候又有什么人来过，老人事无巨细地讲述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似乎在高兴自己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听客。

    等到他意犹未尽地讲完了自己的回忆，苒梦才开口说道：“为什么这个房间还要保持原来的样子呢，明明她可以用作别的方面，它理应发挥自己的价值。”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在这座房子里，她的房间采光是最好的，这么好的房间就这样闲置着显然不是什么合理的事情。

    老人说道：“是啊，为什么呢，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矫情吧，我一直觉得女儿只是去一个较远的地方旅行了，而当她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个熟悉的地方供她停歇，就连楼下的秋千也未曾改变过位置……小姐，你怎么了？”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苒梦眨了眨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它们肆无忌惮地流满了她的面颊，源源不断使得她没法擦干净，只能用手遮住脸：“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不起，在您女儿的房间里这样。”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颤巍巍地起身：“没有关系，梦儿啊，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走吧，我们呆得有些太久了，该下去了。”

    “嗯……”苒梦哽咽着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前她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手不停地颤抖，半天都没能将门关上。

    一只有些粗糙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盖住了她的颤抖，也盖住了她的不安，她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只是微笑着看向门后：“但就像梦儿说的那样，我们终究要往前看，不是吗。”

    “是……”苒梦点了点头，两人缓缓关上了门，将那熟悉的景色关在了门后。

    等到两人下楼后，竟发现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墨羽正一言不发地在苒梦的母亲身边帮忙，而苒梦的母亲正一脸紧张地盘算着什么，一边还慌张地翻找东西。

    苒梦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已经到晚饭的时候，他们在房间里呆了太久了，但桌子上的菜是在有些太多了，让苒梦有些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老婆子啊，今天做这么多东西啊！”苒梦的父亲颤巍巍地走了过去，两个老人凑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苒梦趁此机会把墨羽拉过来：“你怎么不拦着啊，这么多菜吃不完那不浪费了吗？”

    墨羽叹了口气：“我要是拦得住也就不会这样了，阿姨有多执拗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