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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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种类型

    那日,程昭序和常在礼来到濠州,彭金在州城中的太守府宴会厅中,设宴款待。

    厅中张灯结彩,十分喜庆,如同开庆功大会一般,这实在出乎程,常二人意料之外,高坐主位的彭金还是那副僵硬的面孔,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空洞无物的眼晴,阴森森的像棺材铺中的纸人脸一般,当然也看不出来一点兵败后的模样。

    宴会厅很大,大得有些让人感觉自己身处其中,显得渺小。面南的主座后面有一块四联屏风,绘有梅兰竹菊,上方各有题诗,字体太小,除非李愚,一般人看大不清,但总是增添了几分雅意。屏风两侧各有一名健壮军士,持刀侍立,雕塑一般,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程,常二人刚刚在东边的客席上落座,热腾腾的烤肉和各色菜肴就已上桌。

    南面两侧各树一面竖鼓,中间一排编钟,各有一名乐师手持乐槌站立,另有一群乐师各自持抱琴筝,琵琶,箜篌,笛,笙箫,腰鼓等乐器就位。

    彭金伸出手掌,向上一抬,编钟响起,鼓乐齐鸣,吹奏的是《宴乐曲》。十六位梳着高髻,身着轻纱白衣的年轻女子飘入厅中间,翩翩舞起,长袖轻拂,步莲摇动,空阔的厅中一时间充满了让荷尔蒙爆表的香氛。细看舞者面容,各个美艳动人,只是妆容之下的表情全无喜色。

    程昭序经常出使各处,可谓见多识广,司空见惯,可是这种排场也是少见,简直可以和魏王李戬宴会上的排场相媲美,只是四佾和六佾,舞者人数上的差异而已!

    二人正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之际,三位女子持酒器分别在彭,程,常三人席侧跪侍。程昭序好奇的打量身边的女子,看得相当仔细,五官精致,粉黛略施,更显天生丽质,玉肌水润,身材曼妙,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另外两位也是不相上下。

    程昭序心中直呼,千辛万苦,不虚此行!正在神游之间,一双玉手捧着酒杯,已在目前。回过神来,见彭金也正举杯朝他示意呢!

    程昭序接过酒杯,冲彭金高举,然后仰脖一饮而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酒差点意思,微涩,还有些上头,好在菜肴味美,佐酒也可下咽,特别是这烤肉,尤其香酥,不觉食指大动,吃得有些肚撑。

    一曲终了,舞者退下,彭金阴沉的声音传来,“二位前来,有何指教?”。

    程昭序道:“早闻彭将军威名,无缘拜见,今知将军近在濠州,怎可不来拜会?”。

    彭金道:“什么狗屁威名,今日兵败,你亲眼得见,可谓见面不如闻名了吧?”。

    程昭序𣊬间将自己切换到第二种模式—-苏秦张仪模式,道:“唉?疆场胜败,兵家常事,彭将军身经百战,小小失利,何足道哉。”

    彭金道:“没错,今天只是热热身,小小滁州城,怎么可能挡住我呢!”。这话说的平平淡淡,没有丝毫吹牛的意思,让人不容怀疑。“自起兵颖州已来,所过城池,皆毫无抵抗,甚是无趣,你知道那种,下棋没有好对手的感觉吗?”。

    程昭序道:“将军是欲先下滁州,再攻金陵,以金陵为根据,向天下争雄是吗?”

    彭金道:“对啊,淮南富庶,金陵更是王气所在,人口百万,富甲天下,以此为资,招兵买马,最起码也可以割据一方了”。

    程昭序道:“将军此言不无道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淮南之地乃南北要冲,四面受敌,强镇环视,金陵虽是南朝故都,宋,齐,梁,陈全都国祚不长,说明王气已耗尽!将军以下棋为喻,那我也学一下,好比下围棋第一招落子在天元之中,没有什么优势啊!”

    彭金道:“那你说说看,怎么做比较有利?”。

    程昭序见把彭金引入话题,心中暗喜,脸上却故作难色,道:“人各为其主,我身为金陵长史,怎么可以为将军计策呢?就算我说了,将军也未必采信啊。”

    彭金道:“今日就当朋友聊天,言者在君,听者在我,但说无妨”。

    程昭序道:“看当今天下,谁的地盘最为稳固?”

    彭金道:“应该是蜀地的王氏,河北李戬。”

    程昭序道:“没错啊,蜀地王氏都敢和天子分庭抗礼了,无非凭借地利险阻,易守难攻,位处长江上游,又可侍机顺流而下,或北出秦岭袭取关中,汉高祖不就是以蜀地为根本,统一天下的吗?还有河北李戬,带甲三十万,河北之民素来骁勇尚战,西有太行山,东临海,南临河,虽现北面燕山屏障被契丹人控制,但也足可以称霸一方,光武帝就是以河北为根据,统一天下的。我说这么多,只想说明,要成就大事,一开始选择根据地很重要。”

    彭金不置可否,道:“那依你之见,我该选哪里做为根据呢?”

    程昭序道:“先不要选!”。

    彭金道:“什么意思?”

    程昭序道:“现在各军镇之间,互相攻伐,抢占地盘,无法协力共同对付你,恕在下直言,将军能有今天的成绩除了善于用兵外,也和各军节度使各怀私心,保存实力,袖手观望有关。为将军计,应先谋取实际利益,招兵买马,壮大军队势力,等待时机,避免成为目标。一旦将军攻取金陵,必天下震动,北边的魏博军的田兆龙,西边山南东道的郭宗,南边的杨行业,东边的钱贯,必四面来攻,那时,就是孙膑,吴起,韩信,张良,诸葛亮,李白,杜甫一起来了都没救了!”。

    彭金若有所思道:“让我消化一下,杯莫停,喝酒啊!”

    程昭序和常在礼,象征性的啜了一小口。这可没逃过彭金的眼睛,但他却各看了两名侍女一眼。

    两名侍女忙将酒杯斟满,乞求道:“大人,请满饮!”。

    这酒实在上头,程昭序勉强干了大半杯下去,常在礼却道:“多谢将军盛情,在下实在不胜酒力!”,那一旁侍女已经是面露惊恐,颤声道:“大人,您就喝了这一杯吧!”,常在礼不为所动,酒杯刚一接触桌面,屏风两侧雕塑动了,径直朝常在礼身边跪侍的女子走来。那女子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随即被那两名军士架起,托到屏风后面。

    随着抽刀之声,和女子的一声“呃”,梅花屏风上映出数十点红色,如同花瓣纷飞凋落。

    程昭序大吃一惊,这超出了作为使者,应有的心理素质的范畴。

    “何至于此啊?”,说完,赶紧将残酒饮尽。一旁跪侍女子惶恐的眼睛里投来一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