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花落卷云舒
繁体版

第三章 紫竹林深碧空现

    月亮已攀升至头顶上方。这一路翻山越岭,张天云已是尽可能挑选平坦之路前行,而还是累的张落闲面色通红,气喘嘘嘘。张丝竹反倒是稍好些,这便是修习呼吸吐纳的效果了。梧桐木芯早已擒在张天云手中,若还是由张落闲扛着,此时哪还能行至此地。

    张天云忽然停下步伐,示意姐弟二人休息片刻。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张落闲慢慢恢复如常,毕竟也是每日苦练拳脚之人,这基础的身体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

    张落闲一抬头,便看得前方有一片竹林。月光下,竹林的颜色似乎有些深,并不像往常看到的竹子那般翠绿。

    “那里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稍后便由落闲一人进入竹林,丝竹与我在此等待。”张天云看着望向竹林的张落闲说道。说完便是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张落闲继续道:“此竹林名曰紫竹林,万年之前便已经形成,稍后你拿着此物进入竹林,万不可将此物丢失。入林之后,可能会发生许多光怪陆离之事,你只需切记坚定信念,谨守本心,方能无碍。此物只能容一人使用,若无此物,便进不得竹林,所以一切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待你休息够了,便就可以入内。”张天云说完,也并未再解释更多。

    张落闲看着手中之物,此物只两寸长短,色泽碧绿,呈圆柱形,中空。触之微暖,非金非石非木,比同样大小的金银还略沉些。略带疑惑的望向张天云,便看到其对自己微微颔首,但似乎没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又看了看身旁的张丝竹。见其正用鼓励的眼神望向自己,单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张落闲打小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既然父亲不再多做解释,也不再等待,径直向紫竹林方向走去。

    紫竹林所在地势略高,从外面看去,像是一个小型丘陵,张落闲现在就正在上坡。行进间,手中之物微微闪过些许碧绿光华,而张落闲并没有发现,后方的父女二人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呀!”张丝竹轻声惊呼。原来是光华过后,张落闲便是倏忽一下从二人面前消失,半点声响也不曾发出。

    张丝竹扭头看向父亲,见父亲神色镇定,并无半点讶异,也就不在惊慌。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有些着急的向张天云问道:“父亲,弟弟这是进林子里去了吗?刚才怎么一下就消失了?还有刚才怎么不说明白一些呢?你还示意不让我说话,至少把这里面的事情都说清楚啊。礼物是什么?要怎么拿呢?我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弟弟估计也没搞懂呢!”

    张天云见女儿有些担心,欣慰的笑了笑,回答道:“不是我不愿说,而是不能提前和落闲说。”看着张丝竹有些疑惑的眼神,继续道:“紫竹林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保护它,常人无法进入。但却曾有一人强行闯入过,那人便是我们青丘开国初祖圣上。初祖自幼喜好音律,欲取紫竹制箫,便强行进入紫竹林,取得一尺八寸长碧竹而归。紫竹出生时与普通竹子并无二般,过得千载方化为紫色,你在这里所能看到的紫竹,便皆是寿超千年之竹。千载岁月流逝,此竹已是积累了庞大的生命气息,但寿终有定数,九千六百载便是此竹寿命之极。但常言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万事皆留有一线生机。倘若十万根紫竹相聚成林,生命气息互相蕴养,则中心一根紫竹将能突破寿命极限,寿超万年。届时紫竹通体将化为碧绿之色,初祖取的那碧竹,便就是万年碧竹。”

    “那刚才父亲你给弟弟的,也是万年碧竹吗?”张丝竹想起刚才父亲取出之物,如是道。

    张天云点点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不错,当年初祖所取碧竹共长一尺八寸,制竹箫用去一尺六寸,余下两寸碧竹,便是刚才那物。初祖当时本欲将整根万年碧竹皆取走,却发现碧竹有灵,不忍抹杀,便只取走了制作竹箫需要的那一部分。而后传下制箫剩余的碧竹,交代后人,持碧竹之人可进入紫竹林,通过万年碧竹之灵考验,便能取得一根千年紫竹。这节碧竹也就流传了下来,机缘巧合落到我的手里。”

    张丝竹听完父亲所述,便也就明白此行目的,但仍是不解为何父亲方才不直接给弟弟交代清楚。正欲开口问询。张天云了解女儿脾性,平常就看不得张落闲受一点委屈,如今不问个清楚定然是不会罢休。不待女儿再开口,便是继续道:“此前曾多次有人持此竹,进入紫竹林接受考验,成功者、失败者皆有,便是逐渐总结出经验。碧竹考验不要求做任何事,考验的乃是个人心性。进竹林入后,便会陷入幻境中,幻境所示千奇百怪,人人不同。但往日成功之人,皆是心性品德纯良之人。但若是本善良之人,带着较深的功利之心进入,却也是不能成功。便是这般,我才选择不提前告诉落闲,只是让他谨守本心。落闲性子虽有些急躁,但心性却是纯良,若无意外,未到天亮便可取紫竹而归。”听了张天云的解释,张丝竹终于不再担心。行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有些累了,在旁寻了块较大的石头,也不怕脏,径直坐下了。

    张天云看着女儿大大咧咧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接着道:“此番回去,我便领你去寻那大师拜师制琴。而落闲带回的那紫竹,本就是制弓的上等材料,我将以此做一张劲弓,也是时候让他与我正式修习弓箭之术了。落闲筋骨奇佳,修炼的天分是很好的,只是韧性有余却气力不足。弓箭之道素来需要两大关键天赋,这其一便是气力。力道越大,便能开更强劲之弓,射程远杀伤力大。但落闲天生劲气不足,使那寻常金铁硬弓,难以修炼到最深处,只有用这韧性极佳的紫竹,方可消去这不足之处。”

    二人这些言语,张落闲是完全听不见的,当然他此时根本毫无关心其他事情的心思了。张落闲突然消失那时,且不论张丝竹如何惊讶,张落闲自己却是一点异常都没感知到。在他眼中,自己仍旧是在稳步上坡,接着再走了半刻钟,便立马察觉到异常。本就距离紫竹林仅十丈远,按理说自己此时应该已经走到林中,但往竹林方向望去,却是半分距离也没靠近,那自己刚才走的是什么路?

    张落闲想着,便立时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的的景象不知何时竟然变了,父亲和姐姐二人已经消失不见,自己来时的路竟好似无限延伸至极远之处,幽深晦暗,不知通向哪里,略微有些慌乱。想到父亲方才的嘱咐,便是尽力压下心中慌乱,深吸一口气,朝紫竹林方向缓缓走去。但毕竟张落闲此时年仅六岁,虽较一般孩童成熟许多,但遇到未知之事却仍旧忍不住害怕,从他那略微颤抖的双脚便可知其此时心境。

    又是向前走了十数息,周遭的景色仍没有一丝改变,但张落闲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方才颤抖的双脚已是恢复稳定。略微驻足,又是一个深深的吸气,定了定神,便继续前行。

    忽地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刺的张落闲无法睁开双眼,不过三五息,光华便又消失不见。此时的张落闲,正瞪大了双眼向四周望着,此时哪还有什么紫竹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村落,此时村子众人都聚集在村口广场。

    “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一个身材瘦弱,双眼内陷的中年人,用手紧紧抓着一个身着黑色便服,左右两手各抱着一个婴童的健壮男子,说道,“那官兵见这支队伍迟迟不到,定会来寻。这些人可都是你杀的,你这一走,那这笔账定然是算在我们头上,叫我们该怎么办?”

    黑衣男子默然的看着攥着自己衣服死死不放的那人,冷声道:“那你想如何?”

    瘦弱男子见其盯着自己,心里有些退缩,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乡亲们,壮起几分胆色,声厉内荏道:“反正你不能走,你得等那些官兵回来,再若何也与我无关了。”

    黑衣男子见此状,也不好直接甩开此人,便也是看向身旁乡亲们。此时,众人中竟没有一人愿为其说话,心内自嘲道:“亏我还是为了救下你们所有人,这才杀死这一众军士,到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人愿帮我一把?我救人虽不为让大家感念与我,但受到如此这般对待也真是太让人心寒了。”又看了看手中两个婴童,明白自己却是不能在此多留,一狠心,甩开那瘦弱男子,脚下用力一蹬,跳起两丈高,越过众人,径直向村口走去。

    张落闲此时正站在村口附近,见黑衣男子向自己走来,便试着与其打起招呼,欲要询问方才之事。可谁知黑衣男子却好像看不见张落闲,仍旧自顾自走着。张落闲心中惊奇,忍不住用手试探着拍了拍黑衣男子,不料这一拍,便立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待到张落闲醒来,发现前方地面上直挺挺躺着数十具尸首,自己手中握着一柄兀自滴血的剑,此剑早已是被用的卷了刃。但更奇怪的是,不知为何,方才那两个婴孩此时却在自己手中,一个被自己空余的左手抱着,另一个只能是用布条系在怀中。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身黑色便服,只是这便服看着略微有些熟悉,而自己好像也长高了些,看着前方的视角和往日大不相同。

    “不对,我怎么变成方才那黑衣男子了!”张落闲恍然,有些惊奇的看着身旁。却发现刚才村口那瘦弱男子跪倒在自己右侧地上,此时正不住磕头求饶,说着是自己错了,不该贪生怕死,恩将仇报,领着这些军士前来寻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引剑指着正在求饶的男子,缓缓将剑递至那人咽喉处。

    张落闲这才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这身体,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只是这个过客有些奇怪,是用对方的眼睛在看世界。此时,见到黑衣男子即将将剑刺入那人咽喉,张落闲再也难以忍受,毕竟自己从未杀过人,想尽办法想要影响黑衣男子的手,阻止他这一剑刺下去,却毫无用处。此时,黑衣男子左手手中的婴童好似感应到什么似得,张口大哭。听到婴童一哭,黑衣男子十分震惊,似乎是从未听过其哭泣。立时便收了剑,转头看向婴童,想要看看究竟为何而哭。不料刚一收剑,婴童便立马止住哭泣。男子心中讶异,喃喃自语道:“这么多时日来,小公子也不曾有过哭泣。方才我杀了如此之多的军士,同样并未见其哭泣,怎的此时我想杀此人,小公子竟会放生大哭?难道是想要告诉我,此人杀不得?”

    黑衣男子心中疑惑,便也就消去杀死那人的心思,也不管不顾,惋惜的看了看手中卷刃的剑,用力向远方掷出,落于十数丈外的湖泊之中。而后解开胸前系着的另一婴童,用右手抱了,转身离开了此地。

    而此时张落闲,在黑衣男子抛出手中之剑的那一刻,便又是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便发现自己已是脱离幻境,此时竟是身处在紫竹林深处,向后也望不见来时之路了。一根色泽碧绿,比一指略粗,仅两尺三寸高的竹子立于紫竹林正中,距离自己不到一丈远,上端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削去一般,呈现光华平整的断面。

    “这似乎与自己手中之物有点像?”张落闲如是想着,便欲取出比较一番,不料此时双手之中已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东西,那物不知何时竟是消失了去。正疑惑着,此时身前那颗碧绿的竹子突然光华大放,身旁紫竹也好似感受到什么似得,皆是隐隐放出光芒。那华光竟好似流水一般,纷纷向中心碧绿的那颗竹子流淌而去,而那碧竹,也好似一个无底洞,尽情吸收周遭光芒。

    不多时,光芒便皆隐去,身旁的紫竹皆变得分外暗淡,而碧竹也不似之前那般耀眼,只是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加温润。见身旁不再有动静,张落闲便是试探的向前走去,发现并未有什么变化,便是放下心来,大步走向那颗碧绿竹子。就在其伸手触碰到竹子的那一刻,这碧竹忽地向上飘起,自行落于张落闲手中。

    只见手中之物通体碧绿,触感温润似玉,并无竹节。首位两端皆像是被利刃划过,断面平整。从断面往里看过去,竟可一眼望穿,中间竟是空的。“原来这么长竟都是竹子的一节,只是这竹壁却是比一般竹子要厚两三倍了。还有这考验就这样结束了吗?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啊。”张落闲想了想,心道:“也罢,这应该便是父亲欲送我之物了,姐姐那梧桐木尚且可做古琴,我这碧竹能有何用?难不成拿来做箫?和姐姐一起学乐器?我也不喜欢音律啊!”也不明白父亲究竟是何打算,此时想到父亲,便想着自己进来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父亲与姐姐二人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便也不再想,拿着碧竹便想出去寻父亲和姐姐。

    刚抬眼,就发现此时身旁竟空空荡荡,整片紫竹林竟是消失了去,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小山包。父亲和姐姐此时就在不远处缓缓走来,二人眼中也是流露出分外惊奇的神色。张落闲与二人汇合后,便是将自己此行的经过全盘说出,并询问父亲这碧竹到底是要用来做什么,难道真是和姐姐一起去学乐器?

    此刻,张天云的心情是复杂的,喜的是张落闲竟超出自己的预期,本想着能取得紫竹而归,谁知其竟是将万年碧竹给取了回来。只是这万年碧竹,也太短太细,根本就无法用来做弓。此时紫竹林却又已消失,按落闲所述,想必应该是整片竹林的灵气都已注入那万年紫竹中,现在竟是连再取一根紫竹的机会也是没有了。而且这万年碧竹的考验似乎也出了什么岔子,和前人记载并不相同,这会儿想得出神,连张落闲的问话也没听见。

    张丝竹已是了解了全部事情经过,见父亲正在出神,便一一将事情经过说给张落闲听。张落闲这才明白,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万年碧竹,也是不知道该用它做什么。

    “要不,弟弟你也和我一道,去学音律吧?你就学初祖,以这碧竹制箫,这样以后我们便能一起奏乐,琴箫和鸣。”张丝竹见父亲和弟弟都在为此苦恼,便是打趣道,“父亲,你怎么也和弟弟一样陷入苦恼?此事分明就是好事,尚且不论之后用这万年碧竹做什么,此物之价值,便已是超出千年紫竹不知凡几,难道父亲你就不能再寻一个合适的材料给落闲做弓用吗?”

    听得张丝竹此言,张天云恍然大悟,竟是自己走入了死胡同,就像丝竹所说那般,不管如何,此时分明是好事。哂然一笑,便也不再纠结,领着姐弟二人回家而去。

    太阳从东方山坳里窜了出来,天空中并无半点云彩,自然也就没有朝霞。阳光分外惹眼,此时三人愈走愈远,随着太阳升起,地上出现三人被拉长的身影。渐渐地,那些身影短了,近了,分外和谐,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