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殿

    五更天的时辰，上早朝时辰到，王福领着小太监们进帝王寝殿，小太监们手上托着萧北冥上朝要穿的衣物饰品。

    王福轻步来到龙床前，看着还在睡眠中的萧北冥，同时也看到他眼底的青灰色，知道陛下为了这几日朝堂上的那些人那些事忙碌而烦躁，每每到深夜才歇下。

    动作一顿，忍着心中的心疼与关心，扯着噪子轻声喊，“陛下，该上朝了。”

    萧北冥睡眠浅，即便是这些日歇的晚，只要一有人靠近，稍微一一声响，他都下意识的做出一些自我防卫的举动。

    比如此刻，眼睛疲劳得怎么也睁不开，但身体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听到王福熟悉的声线，萧北冥才松下身。

    嘶哑着声开口，“净脸水。”

    一个小太监赶紧端着水盆过来，王福还没动作，萧北冥先抬手放进水盆拧帛巾，帛巾拧到七分干时铺开往脸上一敷。

    擦洗两三遍后，萧北冥才是彻底清醒过来，端水盆的小太监退下，萧北冥移坐到梳妆台前。这次梳妆束发的活，王福来做，王福像以往那样为他选了个亮色的金冠，刚要束上。

    “要那个暗金色的金冠。”

    王福只好把手上的那个亮色金冠放回去，另拿起暗金色的金冠套在发顶。

    发束好，萧北冥站起来，王福与两个小太监一起拿过他的衣一件一件的给他穿上。

    萧北冥与先帝喜艳红的衣着不同，他喜玄色，黑色衣物。所以自他登基后，皇宫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明艳的色彩。

    穿上最后一件黑色外袍时，紫英殿里，大臣全都到齐。萧北冥一身黑色鑲金龙袍的走上紫英大殿时，大殿上的议论声才停下。

    紧接着便是满殿的跪安声，“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众卿起。”

    “谢陛下隆恩。”

    谢过恩后，底下的官员们才站起来，这时前面的那几个重臣才抬头看向龙椅前站着的萧北冥。

    黑色鑲金色龙纹长袍，黑眸深邃似幽潭一样深冷得让他们的背后直冒冷汗。颀长的身姿在黑色龙纹长袍下显得更加威严肃穆，站在龙椅下首的百官被他这气势镇住。

    连最前面的那几个老奸巨猾的老臣也不敢再次触怒萧北冥，谁让他们这些日以来在朝堂上进谏。

    但是有不怕死的出来了，御史台大夫这些顶着萧北冥的冷剑下，出列道，“陛下，自我朝建立起至今，没有后妃转嫁他人之先列呀，陛下！”

    “臣等附议。”

    一些中立的官员也跪下，附和御史台大夫道。

    “御史台大夫，御前顶撞君父，卸了他御史台大夫的官职，让他告老还乡。”

    萧北冥黑眸幽深冰冷的看一眼他们，语气轻而令人不寒而栗。

    “尔等就这些话，没别的话说？”

    说完停顿一下，冷眼看着下首的文武百官，继续着说。

    声音依旧淡淡的，“既然诸位爱卿没心思放在正事上，朕这个朝堂有的是人来。”

    这下那些官员不敢吭声，连带那些想要开口这时也被上首威严庄穆的年轻帝王镇得不敢出言。

    “既然诸位爱卿这么好管正事之外的事，那不如诸位今日让贤，让那些真正的能人贤士来担任诸位的职？”

    虽是疑问的话，但语气不可质疑。

    “臣等知错，请皇上收回承命……臣等知错…”

    刚才跪下附议御史台大夫的那几位中立官员连连磕头求饶道。

    殿外的侍卫进来十几个，来到那些求饶的官员身前，双手摘去头顶的官帽，带头的那位侍卫拱手一拜，“诸位大人，请。”

    然后十几个大小官员被罢官，在侍卫的推赶下出了紫英殿。萧北冥见殿内一片寂静，吵闹不休的耳根终于清静了。

    萧北冥看一眼剩下的那些官员，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紫英殿，王福拖长尾音道，“退朝。”

    刚才萧北冥现场处置了出风头的御史台大夫等一众官员，剩下的那些谁也不敢再出言触怒皇上。

    只能是跪安，“皇上圣明，臣等恭送陛下。”

    吏部尚书姜彦甫走在稍后面，现今后宫独留娴妃，做为娴妃的父亲姜彦甫，自然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上前巴结于他。

    “恭贺姜大人，您今后便是国丈，没有之一。”

    “是啊，姜大人！”

    “令媛如今是后宫独大，还望姜大人日后在娴妃面前，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姜彦甫看着身边巴结，谄媚的笑着讨好他，他面上一副面不改色的应付着，“诸位同僚，陛下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种事，让老夫去后宫跟娴妃娘娘说，岂不是触犯君威？”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嘲弄道。

    “据下官所知，有民谣传’这姜尚书素来视嫡女为掌上明珠，心上宝；这位娴妃娘娘做为庶出之女被嫌之如狗都不如’”

    “你们说，姜国丈与娴妃娘娘这样的关系，他如何替尔等美言？”

    姜彦甫在这么人面前被戳到心中的痛处，而且是这么多同僚面前。

    姜彦甫只是面不改色的反击，“有汝何事？”

    再看一眼四周，“至少小女至今还在宫中，即便我父女再不怎么好，也伦不到你等外人来嘴啐，她姜青衿也是我姜彦甫的府里出来的娴妃。”

    姜彦甫威怒并发的冷声说完，不等众人的反应便一抽衣袖，然后大步的走出身后官员的视野中。

    留下一愣圈的诸位朝臣面面相觑，而那位年轻的官员则是脸色变戏似的由青变紫，由白变黑，最后脸色苍白阴沉。

    众官员微摇摇头，微不闻的叹息一声，陆陆续续的走出宫门。

    而紫英殿外的这一幕很快便传入章云殿，萧北冥听完只吩咐一声，又继续批阅奏疏，“让人去青鸾宫告知一声此事的经过。”

    “是，陛下。”

    王福应完声，退出殿外，扬手招来一位小太监让他附耳过来，在小太监耳边小声耳语一遍刚才萧北冥说的话。

    耳语完，王福轻声叮嘱一声，“不能让人发现是你做的。”

    那个小太监在王福说完后。一脸慎重的定语道，“公公请放心，小的定会办的。”

    小太监话落人便跑出章云殿，找来几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与宫女在御花园散布此消息。

    姜青衿这一个月来都缩在青鸾宫内啃王福送来的账本，这账簿是让她啃透了，此时姜青衿正在想着如何施行？

    她想这么多的方法一一被自己否决，最后定行：引蛇出洞，来个不打自招的法子。

    她也好久没去御花园闲散与赏花，叫来玉言，“好久没去御花园赏花看风景，现今已是初夏，趁着如今日头不热，好好的赏赏花，看看景。”

    玉言应声问，“娘娘，今日戴哪个好？”

    说完玉言向旁边端着一盘一盘首饰的宫女进来，姜青衿看一眼这些金步摇，银镯子，玉簪子，木绒花钿，翡翠耳环等，吩咐道：“把这些金银，玉饰品收入库房。”

    玉言应声道：“是，娘娘，奴婢遵旨。”

    姜青衿看向黑色又不起眼的木簪子，她那起放到鼻息一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给人以一种幽远沉淀的独特感。

    簪头像是一种文字的图纹，像是某种咒语。

    姜青衿细细的看着手里的木簪子，心中却是疑惑不解：乌木簪？看这成色应该是上百年的乌木做的簪子。

    不管这簪子是怎么到她手里的，现在是她的囊中之物。

    “就用这个吧。”

    姜青衿扬了扬手里的木簪子道。

    玉言见她选好，便让宫女把盛下都入放库房。

    等她们端着剩下的首饰品入库，姜青衿坐在梳妆台前，玉言接过她手里的乌木簪，给她绾发，固定。

    玉言刚把金丝娟花钿插上去，却被姜青衿出声阻止，“这个有点重，就不用插头上。”

    心下却是另一个想法：又不是去勾引皇上，就不必妆扮的太过漂亮，隆重端庄。

    玉言只有遵令的放回去，然后一身烟绿衫裙的来到御花园，御花园的各种花该开的都开了。

    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粉色与翠绿相伴点缀着四周，给这个幽静宏伟的皇宫添上一丝鲜艳夺目的气息。

    姜青衿望着眼前的满院子的桃花，她心中即不太喜桃花的艳丽又渴望像桃花那般的少女怀春。

    或许是桃花给人的印象总是少女怀春的代表性太过强烈，比起桃花，她其实更喜爱荷花，粉色清冷仙气内敛。

    四月了，荷花还没开她便想起去年吃莲子羹，莲花浆，莲藕排骨汤，姜青衿脑里想着这些，杏眼怎么压不住的满足感似是要溢出来。

    而她这溢满的幸福感正被从章云殿出来散步的萧北冥见个正着，萧北冥停下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心下顿生好奇，在这个充满算计，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皇宫生活了数载的姜青衿，现今还能有这么纯粹的笑容，还有眼中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满足感。

    该说她是愚蠢还是说她被姜家’保护’的太好？可据暗卫所查到的讯息中，眼前的姜青衿与他所查到的姜青衿判若两人。

    眼前的姜青衿鲜活有灵性，姜府中的姜青衿则是，不受姜家的待见，主子的身份却干着奴婢的活。姜彦甫对姜青衿的事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他基本上是默许了他夫人王氏对姜青衿所做的一切事。

    姜青衿刚想回去，便听到说话声，“你听说了吗？”

    另一人反问，“听说什么？”

    “就是今日紫英殿前发生的那一幕。”

    “你是说姜尚书与宁相爷的门生发生冲突之事？”

    “对对，就是这事。”

    “他们不就是因宁白两妃被皇上赐婚另加，后宫娴妃娘娘独大而口出骂言？”

    “宁白姜三家成了京城人的饭后谈资，宁白两家更是因此事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

    “可不是？”

    “据说，那个门生今日戳了姜尚书的痛处。”

    “是啊，娴妃娘娘在姜家时可是很受刻薄，主子的命却是做着奴婢的事……”

    先是玉言听不下去，边走边出声打断她们，“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竟敢非议主子的事，不想活命？”

    那几个宫女见是玉言上前阻断她们的话，玉言身后还站着本尊，与再后面的皇上。她们顿时没敢再说什么了，纷纷跪下求饶道：“娴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

    “娴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姜青衿等人见是萧北冥也在，姜青衿传过身来向萧北冥施礼一拜，毕恭毕敬的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吉祥。”

    萧北冥见被发现，阔步来到姜青衿面前，颀长身姿傲立，薄唇微启，“爱妃请起。”

    “谢皇上。”

    姜青衿站直身后，并没有出声说什么，而是等着她身边的萧北冥先开口。

    求饶声还在继续，姜青衿这才看向跪在地上求饶的宫女，额头磕得即红又肿，又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姜青衿见萧北冥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试探性的开口询问，“皇上，她们……？”

    萧北冥见她这么束博谨慎的试探的问他，萧北冥见她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觉得挺有意思，随口一说，“既然是关联爱妃，那就交由爱妃处决，便是。”

    “谢皇上。”

    姜青衿向萧北冥谢过后，转言对玉言道：“玉言，她们妄议宫妃，就按宫规处置她们。”

    “是，娘娘。”

    玉言应完姜青衿的话，对萧北冥福身一拜，才转向跪着的那几个宫女道：“你们随我来。”

    那几个宫女一听按宫规办置她们，脸色本就苍白的她们就更加苍白脆弱，不死也废了半条命。

    但她们不得不谢恩，“谢娘娘不杀之恩。”

    说完便上六七个太监掺扶她们起来跟着玉言去奚宫局领罚，其实姜青衿想亲自去一趟奚宫局，但无奈，萧北冥还在。

    剩下的姜青衿，萧北冥，还有候在一旁不远处的王福三人站立原地，气氛一时尴尬。

    姜青衿见此，刚想开口打破，被萧北冥抢先了。

    “爱妃，这是要回去？”

    “禀陛下，是。”

    “那爱妃带路。”

    姜青衿一时愣住了，萧北冥见她一直没开口，再一次开口询问，“怎么，爱妃的宫中，朕去不得？”

    “皇上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青鸾宫去，王福也跟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