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躺在高高的树杈藤床上，跷着脚抱着头闭着眼睛，她还在想昨天吴晴跟她说的话，是的，她无法接受，也不想相信，但是，无法接受就可以不接受吗？不想相信就能够不信吗？

    她相信吴晴不会骗她也不会害她，虽然她很难过自己心里这道坎。

    既然吴晴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吗？如果自己意识里的过去并不真实，那自己真实的过去又是什么样子呢？

    石飞说“为什么不行动一下呢”打动了她，何况她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已经决定了要去一趟穷天谷，去那个她自己经历过的实实在在的地方，寻找自己真实的来源。

    今天不用下山了，梦瑶与吴晴肯定会去七星洞的，石飞肯定又要去闯潜灵山——不需要意识关联，她非常肯定地知道：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石飞那边她跟不上，吴晴与梦瑶这边，是她给的入口，她只要在那里等着，就能等到她们，她可以跟她们一起去穷天谷，一起去找各自想要的。

    再等一会儿，等太阳从东边的山岗露出来，等阳光照到她所在的树冠时，她再出发不迟。

    吴晴与梦瑶起床后，收拾了一番，吴晴骑上她爷爷曾经骑过的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带着梦瑶，向茶林岗而去。

    张湾村村部所在位置就是茶林岗。

    “你这辆车比你妈年纪都大吧，怎么保养得这么好，竟然还能骑！”来石湾这么多天，梦瑶一直没见过吴晴骑自行车，这次出门，发现她竟然弄出这么大一辆老爷车来，好奇地问。

    吴晴边踩边说：“那是，我爷爷骑着追我奶奶的车，能不保养得好吗？不过那时候的东西都耐用，你看车库里那台老电扇，与这车差不多年龄，也能用呢。”

    梦瑶晃了晃身体说：“这车好，特别是后座，宽大！”

    吴晴说：“还好车胎网上能买到，要不然也废了。”

    两人一路漫不经心地闲扯着其它话题，都不提今天去那边到底想干什么。

    二八大杠自行车在两村交界处进入了一段未经铺装的土路，不仅坑坑洼洼的，还有碎石积水，这一路“恐龙扛狼”地，把梦瑶颠簸得差点掉了下来，她干脆翻身用脚踩到后座上，双手扶着吴晴的肩膀，站在后面任由车子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哈，这才是当年爷爷奶奶的样子，你别看，在那个时代，他们可是最前卫的青年！”

    “那时不叫前卫，叫‘时髦’好吧！”梦瑶在她身后哧哧地笑了起来。

    两人一直骑到茶林岗脚下，吴晴把自行车停在村部南头路边一个小超市的门口，凭着直觉找到了上山的小路入口，但是她们并没有从这里进去，因为那里有个闸门，而且还有监控，吴晴不想因为这种事干扰它，如果那样，妈妈马上就会知道她们到了这里。

    她们把莫聆给的小背包腰部的带子束了束，绕进一个水塘后边，钻进小树林，再爬上林子后面的山崖，就到了入口处向上进行的山路上。

    这条小路还算工整，正常人都能走，但是到了半山腰的长亭，就开始朝北向水平延伸，再往前是个有瀑布的水潭，然后就没有路了。

    鹰嘴崖在长亭附近往上约一百米处，虽然之间全是石头，似乎有一些自然的阶梯可以上去，但真要往上攀爬，也只有她们才能做得到了——有些地方全是光溜溜的半透明白石头形成的陡坡，既没有可以踏脚的地方，也没有可以攀手的位置，就算是她们也只能像壁虎一样，把鞋袜脱了手脚并用贴着石壁才爬得上去。

    “难怪石飞进山不穿鞋子，看来我们今天带鞋子也是多余的。”鹰嘴崖上，吴晴对梦瑶说。

    “我也这么认为，这些东西都放外面吧，包括鞋子。”梦瑶望着黑咕隆咚石洞深处说，“莫聆也不穿鞋子，她一定也进去过。”

    吴晴说：“等一下我们进了洞，我们先用记号笔在洞壁上做记号，到了里面就用磁带，我把我家里的老磁带带了几盒来。”

    “有必要吗？那你怎么不带个手电筒呢？”梦瑶说，“你到现在还不会定位吗？”

    吴晴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北’？你是说用‘青丘之北’定位吗？我还不敢直接用，这要是失误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那你以前没用过别的吗？”梦瑶像是需要重新认识吴晴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她问，“可别告诉我，你哪里都没去过啊，家门口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好玩的？”

    “用什么呢？声音吗？”吴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梦瑶反问：“洞里不是更有优势吗？先发出一个固定频率的声波，确定目前的位置与传导方向，边往里走边定点补充确定，这不就把我们经过的路径都做好声频标注了吗？我们就算中间走岔了，失去了一些标注，往回找的过程中，只要能找到任何一个标注点，就能回到回程的路径上。”

    “我没有单独到过这样的地方，甚至没有单独外出疯过，没把握呀。”她想了想，又说，“咦，你说的更全面呀，你怎么想到的？”

    梦瑶说：“你妈会用，你当然也可以用这种方法。不过我觉得我们最终还是要用定位。你可知道晓雨早就会了，我们在他那边的隐灵山，那座山比我家那边的枷灵山更容易迷路，可是无论到什么地方，他都不看方向，也不用往回找路，就像知道回头的路径在哪里一样。”

    吴晴说：“那是他熟呗，他家那边。”

    梦瑶摆手说：“不，不是，很明显，他带我玩的地方，很多都是他自己也没去过的。”

    “那，”吴晴想了想，用手指着脑袋划了三圈说，“他真用的是‘意识定位’？”

    “我觉得是，可是当时我做不到。”梦瑶说。

    “明白了，梦瑶，”吴晴说，“‘青丘之北’本来就是他家的，他当然到哪儿都能找得着北。梦瑶我问你啊，晓雨家到底藏了多少宝贝呀？”

    “藏多少宝贝？”梦瑶想了想说，“你这么问就有问题，既然是藏，我怎么能知道？”

    吴晴说：“你看啊，他们那边有三分之一的科技研发是从那些老物件上拓展出来的，现在那边除了生物科技相关的几个大农场，其它方面占了一大半吧？有三分之一与老物件有关，那该是多少哦！”

    梦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停，我们好像又扯远了，站到这个位置不是来聊天的。进去吧，你那记号笔带一支就够了，其它的与老磁带一起丢洞口，权当回头时的最终识别物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跑进了石洞深处。

    吴晴说：“我听出来了，前面的洞是往下走的，应该在两三公里处有个出口，出口似乎对着一个空谷。”

    梦瑶拉着她停了下来，要过记号笔在脚上石头上划了个“十”字，手向前方一指说：“那我来打一下方向。”

    吴晴盯着十字线问：“你这就用上啦？不是直接‘意识定位’吗？为啥还要划在石头上？”

    梦瑶说：“哎呀，我这不也是第一次么，这里做一个相对原点的标记，我回来时可以验证一次呀，看看偏差多少。吴晴你看啊，水库上方是这里，这是我们共同确定的绝对坐标原点，按说棋林岗就在这里了，我们在这边，这个洞的出口方向在这里，所以我们其实还只在潜灵山的边缘，这个方向应该是赤冢。我们跑得快，正午之前应该可以到达，如果慢了，那只好中途折回。”

    吴晴说：“管它呢，先冲进去，我们算好时间，今晚能回家就行。”

    “那要是没找到那个位置呢？”梦瑶问。

    “‘如果’的事多着呢，想太多还活不活了？”她一挥手，叫道：“走吧！”

    甩开步子就往里跑。

    梦瑶在后面紧跟着她：“你也试试，这里算是我们途中第一个相对坐标了。”

    吴晴说：“行，我试试。不过我已经听出来了，前面的坡跳下去，再一直往下，拐几个弯，几百米就到了出口。”

    她说得那么轻松，也就仅限于她们，就那个拐弯处的坡，成年人进来都有可能摔死在里面，更别说乱石地面与随处可见的蛇虫鼠蝎了。

    下方是一个扁扁的宽大的出口，她们刚一冲出来，就都惊呼了起来：

    “哇，太美了！”

    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片碧绿的草原与不远处雄奇峻秀的山峰，以及更远处美得让人心颤的山峦。再往两边一看，那远处的山峦竟然是与身后山洞所在的山体相连成了个大环抱。

    “山中有山，哇，这是个盆地！”梦瑶惊叹道，“山还有这种玩法！”

    吴晴眉头皱了起来：“玩法？不对，那现在你还能打方向吗？赤冢在哪？”

    梦瑶用手一指说：“按我的感觉应该在盆地中间的那座大山上。”

    “怎么可能？”吴晴困惑了，“如果是这样，那潜灵山应该是什么样的构成？那个通道从天上进入到……”她抬头看向天空时，话没说完，嘴一张开，就惊得合不拢了：“怎么会这样？”

    梦瑶也在抬头看天：“这太阳怎么是青的？”

    “碧日，好像与天空之间隔着什么。”吴晴指着天空说：“难道上面真的是潜灵山？”

    石飞沿着巨大的冰棱迂回向上攀爬着，上到高处，他看到很多冰柱交错的里面，竟然出现了更大的间隙，人完全可以钻进去。

    可是他不敢进去，怕迷失了方向耽误了时间，如果是那样，傍晚之前就回不了家。

    目前的他与吴晴一样，还远没达到梦瑶那样已经有了相对清晰的空间方位感，不过与吴晴不同的是，他还没有真正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而一心想搞明白意识关联的动态框架怎么搭建。

    再往上爬，眼前出现了一片平川，这才是真正的冰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茫茫一片，泛着星星点点的青绿色光芒。

    石飞回头看了一眼，棋林岗与那条小河被远远地抛在了很深的下方，似乎有上万米的距离，明明在对岸看时，没这么高的。

    而更远处，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外的景象什么都看不到，也见不到一点点生机。

    这里没有任何生物，连只虫子都没有。

    石飞知道，昆虫虽然出现在蓝星上几乎任何地方，但从来没有人在冰川与火山口发现它们。

    这里只有他，石飞。

    也许，还有很多没被人类发现与关注的低温和超低温生物，只是与高温和超高温生物一样，与自己这种碳基生命隔着载体结界（他也认为躯体只是生命的载体），相互感觉不到而已。

    但此时石飞似乎感觉到了，他感觉他的脚上并不是冰，也不是他所听说的白云石，而是很多很多生物，它们中有整片整片存在的超长生命周期极长的山体生灵，它们中还有以阿塔微子为载体的体型极小的生命周期极短的游离集群，他甚至感觉到流动的寒气在跟他打招呼，告诉他再往前走，就是一片火海。

    他虽然看不到，但确实闻到了火的气息，像是有一群等离子生命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