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晴拉着梦瑶，在群山合围的盆地里，向盆地中间的那座大山跑过去。

    那里又有一个石洞的入口。

    她们进到里面，发现还是一直往下的通道，不过这里有了很多分岔，水气也开始加重。

    潮湿的洞壁上没法用记号笔做记号，吴晴回到入口的方向，用石头垒了个小塔，洞口的风一直在往外吹着，经过那堆石头时，同时发出嘶嘶、呜呜、嗡嗡三种不同的声音，尤其是呜呜的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

    “我感觉山中还会有山，洞中还会有洞，绕得多了，我的定位就会完全失效，但是这样我就能在更复杂的循环中确定方位。”吴晴说着，跟梦瑶接着往下跑。

    前方坡下的乱石间开始有水潭了，吴晴直接跳了下去，身子一扭一扭地往前游着。

    梦瑶在水中只用手掌与脚掌在动，像一只水獭，一拱一拱地往前滑行，很快超过了吴晴。

    但是她超过吴晴后就减慢了速度，与吴晴并排游着。

    吴晴笑着说：“我感觉我前世一定是一条水蛇，见着水就喜欢往里钻！”

    梦瑶说：“为什么不是龙呢？你是属龙的呀！”

    “你也是属龙的。”吴晴本想说‘你也应该是龙呀’，但并没有再扯下去，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行进上：“唉，不说了。你看，这个洞口要从水中爬上去呢。”

    可是，当她们水淋淋地从光滑的石头上爬出来时，看到的竟然又是四面峭壁的盆地中间，耸立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

    “你听到了吗？”吴晴竖起耳朵听了听，回头问梦瑶。

    梦瑶只听到身后的水流与山间的风声，如果还有，那就是她们刚才走在草木砂石间的脚步声。

    “好像里面打起来了！”吴晴指着那座山下说。

    梦瑶问：“打？那里可又是个山洞！洞下不会就是穷天谷吧？”她已经看见了。

    “我听出来了！”吴晴说，“快，我感觉不在对面这个山洞，声音是从侧边传出来的。”

    石飞斜斜的冰面上向前奔跑着，却见远远的冰川边际，升起四个火球，直向他这边奔来。

    他立即单膝跪地，两手向两侧展开，半蹲着随时准备避让。

    却见那四团火球已经翻滚到面前停了下来，火焰抽出了老高的，像是被拉得极长的人的形状，当火焰收缩时他才看清，真的是四个人。

    这个四个人像是烧红的铁水做成的，红里泛黄的流体在黯黑的躯体里流动着，不时闪烁着耀眼的光斑。

    他们的脚下，冰面开始融化，而他们的腿脚，也没有了铁流的光泽，变得更加黯黑。

    石飞没见过，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脚下冰凉冰凉的，背脊酸痛酸痛的，他知道眼前应该不是幻觉，而可能是晓雨说的，布氏财团旗下的九州集团或者穷天谷旗下什么组织生产的现代科技产品，火铁人——也就是一种高温机器人——应该不是生命体。

    按石飞的直觉，这种火光直冒的机器，在这样的冰面上，能量消耗可不是个小问题，那它们一定坚持不了多久。自己只要不被他们伤到，应该很快还可以往前冲。

    他想在正午之前冲过那个现在看不见的火山。

    那四个火铁人已经开始包围自己，石飞看不出哪一个最弱，只好直接前冲，想从正对面两人之间冲过去。

    那两个火铁人也够快的，就在石飞快要冲过他们的拦截线时，他们已经相互靠拢，两条火红的手臂像铁门闩一样横在石飞面前。

    石飞收不住脚，只能顺势前滑，双手硬生生地去推开那两条铁胳膊。

    这一推又让他尝到了小学时不小心摸到烧红的炭火灶铁圈的滋味，灼痛感直达他的脑门，感觉那种痛更像黏到了指掌间，甩都甩不掉。

    石飞冲过阻拦，立即将手放到冰面上，以消除灼痛感，并像猎豹一样撒开四肢奔爬起来。

    那四个火铁人并不肯就此放他过去，紧跟在后面就追了上来。

    他们跑起来可没有刚开始出现时射出的火团那么快，很快就被石飞甩开了。

    跑着跑着，本来石飞还只是感觉到身边热腾腾的炽烧感，可是越往前，却发现前面才是火炉一样滚烫滚烫的。

    地面上哪里还有冰层，感觉像是在坚硬而灼烫的铁疙瘩上行走一样。

    他的正前方，一根巨大的烟柱裹挟着刺眼的火光直冲九重天外，黯黑的地面前方边缘，像汤锅里漫出来的汁液，火亮亮的红得刺眼，热浪一层跟着一层扑面而来。

    这就是在棋林岗看到的冰川上方的火山吗？如果是，那这会不会是第五道屏障呢？如果是，那么，前面还有两道屏障，又会是什么呢？

    石飞并没有惊讶于自己是怎么确定一共只有七道屏障的，潜意识里似乎本来就有。

    现在他想再往侧边跑，可是周边全是火流，他只能后退，转身就往回奔，跑着跑着，慌不择路，就与追他的几个火铁人撞到了一起，顺着斜坡又滚回到冰川之上。

    这次石飞没有感觉到炽烫感，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被烧熟，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他看看身上，好像并没有伤疤，只是黑不溜秋的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有个火铁人也已爬了起来，对着发呆的石飞就是一巴掌，石飞躲闪不及，被狠狠地煽倒在冰面上，滑出了老远。

    这一巴掌把石飞打清醒了：这些火铁人，他一个都干不过，更别说四个了，所以只能跑，那些家伙在冰面上跑不快，跑，才是他这时的绝对优势。

    他撒开腿，就往前边的侧向跑去。

    他想从烟尘滚滚的火山口侧边绕过去。

    跑着跑着，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又跑到冰溜子之上，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冰柱的缝隙里，在里面一直往下滑，下滑的过程中，与杂乱的冰柱反复撞击着。

    而他刚刚被烈火炽烤过的躯体，又猛地落到这冰窟窿里，像是淬火一样，使他的躯体变得冰冷僵硬，完全失去了知觉，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天地已归沉寂，万物逐渐虚无。

    石飞的灵魂似乎出了窍，在空中无着无落地飘着，天地间一片漆黑，极度阴冷的寒气沁入骨髓，让他陷入万念俱灰的境地。

    第一缕阳光照到树梢，莫聆就翻身从藤床上窜了出去，从一棵油松窜到另一棵油松，翻过南边的岗顶，就直接从树上滚落下去，踩着脚下凌乱的石块一路南下。

    这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大树，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

    再往前走，就是响水涧，陡峭的悬崖上一挂白雾般的瀑布径直伸进数百米深处的山涧，山涧下方，黑洞洞的只听到隆隆的水声，沉闷的声响让人感觉天旋地转，摸不清方向。

    吴晴与梦瑶刚刚从这里经边，她们本想沿着流水的方向再往下探索，但是吴晴被前方传来的声音吸引着，与梦瑶一起继续往前。

    这极度嘈杂的隆隆声中，她听到了石飞的声音，石飞在与谁打斗——她非常确定！

    莫聆从瀑布上方滑落下来，从涧中的水流间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果然如她所料，她感觉到了吴晴与梦瑶的行踪——她们真的来了——她非常确定！

    迷迷蒙蒙中，石飞的肌肤似乎还能感觉到点什么——似乎是一把镰刀，带着长长的木柄的镰刀在慢慢探近。

    石飞本能地伸手一抓，猛地往回一带，却把一个黑色的身影拖拽到了跟前。

    那是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看不清脸面的身影，浑身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石飞把手中的镰刀往旁边一扔，大叫一声：“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发现自己坐了起来，坐在一块圆形的石头上。

    石飞看见了，黑斗篷里是一张干瘪枯瘦的脸，皮包着骨没有一丝丝生气。

    “我是……，我是我自己！”

    那声音像是地底下渗出来的，阴森森的。

    石飞跳了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我们阈内就没有死神这一说法，你是哪里的傻逼，来这里装神弄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一拳隔着斗蓬，实实地打在对方的面颊上，发出“蓬”一声闷响。

    那身影歪了歪，又凑了过来，干笑两声：“我没说我是死神，我只是想……”

    石飞跳起来又是一拳，又打在对方的面颊上，把对方打了个趔趄。

    地底下渗出来的声音又响了：“你上到山上来干什么？不想要你想要的吗？”

    石飞已经抬脚踢了对方两脚，听对方这么说，马上收住了，伫立在圆石上问道：

    “你能带我到赤冢吗？”

    那声音说：“不能，但是我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到什么？”

    那声音说：“娃，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从斗蓬里掏出一个大圆球，晶莹剔透的，里面泛着五彩的光。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想上潜灵山吗？”

    石飞咬着嘴唇，盯着这个黑色的身影不说话，但是他知道他不是被谁召唤来的，这一趟，是他自己的主意，是他自己的意志，他自己想要过来的，他非常确定！

    “有人说召唤你了吗？”那黑影晃着手中的球问，“知道这是什么吗？水晶球！”

    石飞听吴晴给他讲过水晶球的故事，故事里的水晶球是有魔法的，可是他不相信魔法：“你还想骗我，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

    那声音嘿嘿一笑：“我跟你说了有魔法吗？你不知道水晶球是有记忆的吗？”

    石飞又只咬着嘴唇，盯着那个水晶球不说话。

    “我让你看看，你父母出事那天的场景，不想看吗？”

    石飞心中有根弦，“嘣”地一声，断了，断弦像针一样直刺他的心房。

    “真不想看？”那个黑影慢吞吞地把球塞回到斗蓬里。

    石飞塌陷了。

    他从圆石头上跳了下来，走到黑影跟前说：“别收，给我看看！”

    那声音说：“说吧，你想看什么？”

    石飞咬了咬嘴唇，说：“你不是知道吗？”

    那声音说：“我要你说出来！”

    石飞不作声，他的心撕裂一样的痛。

    “说出来我让你看！”

    石飞崩溃了，低下头，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我想，看看我妈妈，我爸爸妈妈出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