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风有妈妈了，他找到妈妈了，尹霓裳就是她的妈妈。他的妈妈健在人世，又那么的年轻漂亮。可是，找到妈妈的织风，并没有比不知道妈妈是谁，妈妈在哪儿的过去轻松几分。

    “找到妈妈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我为什么反而变得焦躁不安。”

    “找到又怎样，明知道妈妈近在身边又怎样，自己莫名去了趟槐树里又怎样，她有她的家庭，我的贸然出现算怎么一回事？”

    “该不该打扰，能不能打扰？

    “还是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尹织风啊尹织风，命运跟你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织风感觉自己的头脑和心脏早已被纷繁麻乱的思绪执行了车裂，只是最清醒的那根神经还在负隅顽抗，拼命挣扎……

    他很矛盾，持续的矛盾。想不清楚的事情不如想都不要去想了吧。

    ······

    时间从不会为着某人某事而停留，只是悄无声息地兀自流走着，卷着问题，推着答案。

    九月二十二日，周三，中秋节。张乃英和窦万几乎是从刚吃过中饭就张罗起了晚上的团圆饭，在窦予买的新房中。

    “老头子，儿子说亲家什么时候到？”张乃英边拌饺子馅边问正在准备各种配菜的窦万。

    “估计下午四五点，儿子说老尹那儿还有两个病人。看完病，抓好药估计到四点了。不急，我们也正好把菜尽可能搞得更丰盛些，一来为他们接风，二来给他们新房暖暖房，三来咱这一大家子也正好好好聚聚过个中秋。”窦万很有干劲儿地说。

    “哦，好，好啊。”张乃英眼角的鱼尾纹笑笑地荡漾开来。

    “嘚铃铃铃，嘚铃铃铃，嘚铃铃……”

    “我去接电话。”窦万拿抹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接起了女婿冀远哲的电话。

    “哦，好好好，你们开车慢点。”

    “怎样，可儿请假没？”

    “请了。下午小曦去冯老师那里练完琴，他们一家三口就整整齐齐地回来了。”

    “好，好好好......”

    厨房里，张乃英和窦万忙得不亦乐乎。

    窦窦升初中后自觉性比以前更高了，认真地做完各科作业后又静下心来多做了几篇英语阅读理解，准确度极高。而读英文作品，看英文影像也已经成了她的日常。窦窦以后是要出国的。这点，她很明确。英语对她来说从不是什么虎豹豺狼，而她较高的语言天赋也已初露峥嵘。

    大半年了，窦予和尹霓裳的关系并没有大程度的扭转。二人都有意无意向对方展示着疏离，而尹霓裳更是客气有余，温情不足。她对“低声下气”的不坚持让窦予既气愤又无奈，好像做错事情的反倒成了窦予他自己。

    在槐树里，整整一天，尹霓裳一言不发地帮父母打包行李，整理物件，准备餐饭，打扫内外，好似上了发条一般勤恳无闻。窦予的帮忙都显得愚笨起来，交流亦是少之又少。于是，窦予将关注点转移到了岳父岳母身上，主动问询，积极帮忙。这一切，尹居易和夏岚自是看在眼里的。

    回远恕的路上，蒋佩岚坐在副驾驶上和自己的好女婿说说笑笑好不开心。而对很多话题，尹居易也表现出了较高的参与度。只有尹霓裳，一路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与车内三人的“高气压”格格不入。

    回到远恕家中是下午六点十分，张乃英和窦万热情地招呼亲家落座，上座。一众小辈则以小家为单位将大圆桌团团包围，整齐又和乐。

    窦窦作为本次“家宴”的主持人，落落大方地讲着欢庆美好的开场白，并给各位长辈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在场之人无不欢呼称赞，尹霓裳也终于绽开笑颜，神情温柔。

    接着，窦万起头，带着儿子、女婿敬了尹居易三杯酒，尹居易也连连谢过接受了大家的敬意。

    “借此机会，我，尹居易也有话说。亲家公、亲家母，谢谢你们培养了窦予这么出色、这么优秀的儿子。这些年，我们没少跟着女婿享福，没少沾女婿的光。这不，又给我们在城里买了新房，你们二位还前前后后跟着操持了这么久。谢谢，谢谢了。”尹居易说着一口气喝光了窦予刚给他满上的酒。

    尹霓裳听了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低下了头。窦予看看她，欲说还休。

    张乃英接过了话茬：“老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是窦予应该做的，他就是你儿子，更何况，我这身体这些年也没少麻烦你呢。新房离我们很近，走动起来也更方便些。你们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添置的东西，我和老头子明天去买。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饭啦。”

    窦家人总是如此善良、热情、周到，尹霓裳的头下意识埋得更低了些。

    窦可正给自己夹起一块儿鱼往嘴里送时，到嘴的鱼却掉落在了餐桌上，冀远哲看到窦可明显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

    冀远哲关切地问。

    窦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肚子里的小家伙忽然踢了我一脚，吓了我一跳。”说完，用重新夹起一块儿鱼吃进了嘴里。

    “孩子有五个月了吧？估计是胎动了。对了，趁着亲家在，一会儿帮可儿把个脉吧，看看男女。张乃英眉眼弯弯自然地说。

    尹居易没有拒绝。倒是尹霓裳和窦予显出了几分不自然，一个笑得牵强，一个反复摩挲着双腿。

    小曦则手舞足蹈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伏在了妈妈身上。

    “妈妈，我来听听小弟弟在干嘛。”小曦煞有介事地瞪大了眼睛做出认真听的表情。

    “小曦，你咋知道你妈妈怀的是弟弟哦？跟我们一样，怀个妹妹不也挺好？”窦窦笑笑地说。

    “姐姐，我们周老师家小弟弟可爱极了，我希望妈妈怀的也是小弟弟。哈哈哈，我会很疼他的。我也要当姐姐了呢。”八岁的小曦天真烂漫地回应道。

    “哦，对啦，姐姐，让舅妈也生个弟弟呗，那样，咱俩就都有弟弟啦。哈哈。”说着，小曦跑去尹霓裳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尹霓裳当然不介意小曦的小调皮，还很亲昵地对小曦说：“好，好，听我们小曦的。”

    众人，除了窦窦和小曦，听了尹霓裳的话都露出真诚又不自然的微笑，只有窦予故意附和起来，双手却仍在不自觉地摩挲着双腿。

    “算了吧，我都十四岁了，我才不要什么弟弟妹妹的。我要有个哥哥倒还挺不错。”窦窦随口回答道。

    听了窦窦的玩笑话，尹霓裳的内心咯噔了一下，思绪暗涌，故作淡定。而同样故作淡定的还有尹居易。

    饭后，尹居易帮窦可把了把脉，说：“小曦估计真的唤来一个弟弟呢。”

    “看吧，我就说是弟弟。”小曦骄傲地冲窦窦挤眉弄眼。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蒋佩岚脸色并不好看，她还在想窦窦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