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气味，我和狮鹫已经到了市郊一个布满杂草的防空洞入口前。看向防空洞，我彻底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以及他们的目的。正在这时，来自管协局的资料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狮鹫正要进去，我拉住她，眼睛依旧死死地盯住伸手不见五指的防空洞内，眉头皱成一团。

    狮鹫挡在我面前，焦急地问：“怎么，你不是说要去救她吗！还站着干什么。”

    “狮鹫，你回去吧，刀留下。”我推开她，向门口走近一步。

    “不过是一个防空洞而已，就算里面是个基地，我也能帮上忙的。”狮鹫不解，大概是觉得她会拖我后腿吧。

    我从他身上拿下始末昼夜和腰带，随便甩了几下熟悉熟悉重量，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了。

    “若羽！”狮鹫拉住我肩膀强行拽回来，把我按在原地，“为什么我不能去！”

    挣扎了几下，狮鹫实在力气太大，挣脱不开，只好和他解释：“苗羽暂时是安全的，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

    狮鹫一脸懵的样子，我只好解释下去：“你不是把我从他们手下救了出来了吗？三天前，我被抓住就是为了救出木司，可是实际上他们是想抓我——一只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异兽可比一个普通人类重要。”

    “这和你不让我帮你有什么关系。”

    “听我解释：洞阳的地下是个错综复杂的交通网络，包括下水道、隧洞、防空洞还有被废弃的地下建筑。别以为这下面是空的，里面有流浪汉、罪犯、黑户，甚至还有异兽，在洞阳城下组建了一个新的城市——而掌控这个城市的是名为‘理想国’的黑帮。大概是我六岁的时候，政府想要拔除他们，但是苦于地下情况过于复杂，最后草草收场。地下的势力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我现在强闯只怕又是九死一生。”

    “可是！”狮鹫一个犹豫，刀尖已经向他劈来。

    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向她出手，狮鹫一脸不可置信，还是想要向前，却被我一刀凌厉的斩击逼回去。

    “若羽！”

    “你就算进去了，也会被他们分开，更何况，你认为追杀苗羽的兽不会去找他们吗？你说过，你也是王，肯定是他们第一目标，不要暴露自己。你是我最后一张底牌，去找木司，等我回来。”说罢，转身扑进黑暗中，就好像被吞噬了般。

    良久，狮鹫的手机响了起来，才把她从晃神中拉回来。颤抖着接通电话，放到耳边：“喂？”

    “狮鹫，为什么我联系不上翼凡了，你们在哪？”

    狮鹫盯着防空洞，心中五味杂陈，只能一字一顿地回答：“他……说，等我回来。”

    “你为什么要听他说的话！位置给我！和我一起下去！”木司火气直冒，挂了电话，转身上车，打开位置同步。身旁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上车，向狮鹫的位置驶去。

    黑，真特么黑。十几年了，黑暗依旧盘踞在这里。不，比以前更黑了，无论是地道边散发的腐臭味还是年久失修的灯泡。就算我视力再好，我也不可能从这一片吞噬人的黑暗中看清任何东西。就连腐臭味也是，遮盖了大部分气味。

    这种时候我还是庆幸自己已经异兽化，能勉强从这臭气熏天的地方嗅到一丝痕迹。但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苗羽，我根本不想走这里，耗子、污水、青苔地衣的臭味味充斥鼻腔，差点没呕出来。

    我把剑插在地上，勉强站起，刚站起，后爪被撞了一下，随即立马传来一阵刺痛和温热感。

    一脚踢飞，一只猫一般大的老鼠躺在地上吱吱吱地乱打滚，应该那一下摔断了脊椎。我走过去，抬起左爪的长刀刺下，很快没了声音。

    忽然发现，自己能看清一点点东西了。抬起头，前面的路口传来一点点微光，隐隐约约还有些人交谈的声音，是他的同伙吗？

    慢慢摸过去，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不是他的同伴而是一个……集市？

    我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这个在路口的小集市引起骚乱，很多人甚至看都没看过一眼。也是，毕竟异兽也会来到这些地方啊。

    气味停留在了这里，他肯定还在，环视人群，初看没有一个对上号，只能仔细找了。

    离得最近的是个卖武器的摊子，这里的人大多纹着花臂，眼神凶狠凌厉，一副“我要杀了你”的样子。我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对，应该不在这里，对方是黑帮的成员，不可能来买这些，他们肯定会有专门的武器供应商。

    再远点是一个卖日用品和食物的，这里多是小孩子或者一些妇女乞丐，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神情麻木。

    不，不对，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伪装。

    回过神，已经有不少人看向我，再这么找下去有惊扰人群的风险，要是他趁乱跑了麻烦就大了。

    “唔……”我仔细思考，下意识咬起嘴唇。他既然带着苗羽，行李肯定不少，既然如此，在集市里最适合伪装的身份便是……

    地摊老板。

    有了方向，我扫视一周，目光停留在一个还算隐蔽的角落上。

    那老板穿的还算干净，一件连帽衫挡住光线，看不清他的脸。身后一个大包，面前放的却是一些钉子、螺丝、垫圈之类的五金，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地方的必需品。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找到你了。”

    “果然是顶级猎手啊。”他揭下兜帽，天蓝的眼睛互相映射对方的身形。

    为何我感觉他竟与自己有些许相似？

    一股强大的电流从腰间袭来，全身肌肉被电拉直，僵在原地，紧接着下巴结结实实受一下掌击，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见我没倒，元隆有些惊讶，但也容不得继续犹豫下去，从腰间拔出枪。

    但也正是他愣神的一瞬，我缓了过来，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下意识一刀劈下，正好劈碎一颗子弹。

    元隆立马调转枪口打碎天花板上的吊灯，转身抄起包就跑。常年混迹黑道，嗅觉极为灵敏，他还没傻到和受到高压电击之后还能劈碎子弹的家伙硬碰硬。

    黑暗瞬间包裹整个集市，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所幸，只有一瞬便恢复了视力。

    眼前的黑影勉强可辨，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别跑！”刚跑出没两秒钟身后就传来声音，元隆虽然想到了这个情况，但心里还是暗暗骂铁拐给他派这么操蛋的任务。一边想着一边三两步翻过将近三米铁栅栏，稳稳落地，继续向前跑。

    见这么高的铁栅栏他背着包也一下翻过，我意识到追上他绝非易事，随即把叼住双刀，变成狼一步飞跃上栏杆。

    元隆听见身后响动，下意识回头瞟了一眼，只见一只狼从三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忍不住骂了出来：“大哥！你特么有点太夸张了！”

    果然追人还是狼形更快，不出半分钟，原先被拉开的距离只剩一步之遥。我扔起始末昼夜，变回异兽，后腿猛蹬，在空中抓住末夜，瞄准他的脖子斩下。面前的人举起背包挡住身体，我赶紧变换方向向上卸力，顺势蹲低，反握始昼朝他膝盖下方划去。

    鲜血从腿上渗出，元隆即使有意识躲闪也被划开一道伤口，刚抬起头刀尖已经直指眉心。侧身堪堪躲过，刚擒住腕，这时候他才发现我的力气不特别大。

    他思考的空挡，我调转始昼，向他的腹部急刺。

    “速度不错，小子。”元隆擒住我的双爪，硬生生掰到两边。刚刚掰开，我对准腹部正蹬，企图让他松手。曾想他竟然握得更紧了，甚至带着我往墙上狠狠一撞又丢到一边的水坑中。

    虽然没受伤，但是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却被甩开，我有点恼火地从地上爬起来。起来一看，眼前的男人显露出异兽的模样，和我一样是狼啊……

    元隆也发现异常，尾巴漏了出来，放下背包自嘲似地嘀咕：“切，还是不适应吗？”

    不大的声音在隧洞里回响，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更加握紧了双刀。他察觉到我的动作，身姿半蹲，双爪紧握架在下颚前。

    水面炸开，元隆盯紧前方，我抬起左爪的末夜挡在身前迅速向他接近。长短剑的对手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竟然猜不出意图。

    “那就躲开好了。”元隆这样想着，果断后跳，躲开第一刀斩击，同时也看见了我藏在身后的短刀。借由横劈的惯性，我转半身将始昼急速刺出。他迅速反应过来闪到外侧，擒住腕背身肘击两下下巴与腰，再立马转体将我顶飞，又回到一开始的僵持之中。

    死死盯住他，我开始分析起局势：长短刀的优势就在于灵活多变的战术，我藏刀便是为了在第一刀佯攻之后迅速偷袭。而他的起手式很标准，躲闪时却不注重下盘直接暴露了他并不是真正意义练过，不过既然可以在躲闪的同时反击，不能直接说他没和别人打过。

    和我很像啊……

    抓住我晃神的一瞬，他直接奔来，三下凌厉的勾拳像重锤砸来。下意识地，我连退三步，拳头擦着我鼻尖划过，拳风直接砸在脸上，吹起短毛。握紧始昼向上直切，他转身躲到外侧，又擒住我的手臂，想再来一次之前的套路。

    那怎么可能呢？

    半蹲下，躲第一下肘击的同时调转末夜，用刀柄狠狠地锤击在腰部。一下吃痛，他果然如我所料下半身晃了一下。抓住时机，再锤击大腿内侧，迫使他跪下，虽然不知为何，他依旧死死擒住我的腕不肯松。

    把他后颈拉到刀刃上，冷冷地说：“就为了我，你们有必要吗？”

    “任务而已，和你无关，有人要她而已。”元隆松开了爪子，单膝跪在我身前，倒是毫不掩饰。

    眉头一皱，他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只黑猫被一条龙救下，很可能没死。不过，也不排除他们就是想抓我，毕竟上一次没得手，怎么想都不甘心吧。

    “要杀要……”被一脚踹倒，他在地上滑出几米，“你？”

    看见他狼狈的样子，我气消了大半，收起刀，转身向背包的方向走去：“给你们个忠告，如果是一只黑猫委托，别掺和进来，这是属于异兽的争端，滚吧。”

    元隆拍了拍身上的水，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得还挺快……”见他抱头鼠窜的样子，我不禁嘲讽那败犬，转身拉开背包，“没事了，苗……什！”

    背包里哪有什么人，塞得满满当当全是棉花，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掉包了！转头看向隧道，顿时明白为什么要逃那么快。

    好一记调虎离山！

    血液涌向大脑，心脏响起轰鸣，喉咙泛起低吼，我现在不可能再放过他了，逮到决不手软！立马把始末昼夜固定在项圈上，变成狼全速向他追去。

    元隆心脏猛地跳了下，倒吸了口凉气，急转向奔入一个仅能勉强通过两人的通道，让我扑了个空。地上坑坑洼洼却丝毫没有减缓身后暴怒的白狼，元隆现在头很大，非常大，为什么这家伙会这么难缠！一边想着一边踢开一个柜子，稍微阻拦了下。

    翻过最后一个石堆，前面便到了尽头，借着速度三步蹬墙翻身高高越过我头顶，落在身后转身继续狂奔。

    对墙一蹬，当作跳板让自己转向加速，对准他的脖子再次扑去，却结实地撞在了他踢开的柜子上。翻身起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个柜子后面藏了个地道。

    元隆心脏已经狂跳不止了，庆幸自己捡了条命，钻进来的一瞬间怒吼声擦身而过，简直是野兽。哪怕当年做雇佣兵的时候，夹杂着炮弹声的惨叫也没有让他如此恐惧。完全不敢想被抓住自己会怎么样。

    怎么样？应该不会比那时候更惨了吧！

    身后掷地有声的脚步告诉他肯定会，就论现在我的暴怒程度只怕把他当场凌迟处死也不够消气。

    元隆看准位置，一跃跳出将近三米高的出口，我没刹住，冲出几米远。再次加速，两步飞出洞口，正好他的尾巴消失在前方。

    从二十级楼梯直接跳下，元隆甚至只是踉跄了几下，奋力地拉开防爆门。

    赌场里的欢乐被突然踢飞的元隆打破，重重地摔在楼梯顶，然后从上面滚下。还不等客人惊讶，一只纯白的异兽几乎是从门口飞来，同时从身后拔出长刀刺穿元隆的肩膀，浑身的杀气几乎都要吞噬眼中的那抹蓝。霎时间，元隆的惨叫将赌场中的所有人按在原地，让这里如墓地般寂静。

    安保人员最快反应过来，端起步枪对准我。二楼也传来响动，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脸。

    “哟，又见面了。”那张煞白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血色，靠在栏杆上和我亲切地打招呼。

    我踩住元隆拔出刀，他也吃痛地呻吟了一下。没管身下的家伙，我向血伯爵拉出了一个恶笑：“明明才四天吧，别搞得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似的。”

    “那是那是。”说着，招呼安保人员放下枪，赌场开始吵闹起来，“怎么有心情来我们这里了？”

    换到我拔出刀的位置，一脚踩上，一点点用力：“是啊，为什么呢？”

    元隆的呻吟也随着我的发力越来越大，最后演变为惨叫。

    血伯爵煞白的脸上罕见地抽动了一下，正要说话，一旁一个面色沧桑的老人一声响亮的笑声打断了他：“哈！好牌啊，好牌啊，我要的齐了！”

    看向那边，虽然看不懂，但是大小王在手，应该是副好牌。

    他放下牌，摸起一旁的拐杖，站起身，向我走来。

    “小兄弟，别来无恙，你可以叫我铁拐，是这家赌场的主人，也是‘理想国’的干部之一。”

    他一脸温和的笑容非常适合一个成语：笑里藏刀。

    “那个女孩是叫苗羽吧，放心，她没事。”

    “我知道，你们既然知道她对我很重要自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他又走近一步，指着我身下的灰狼异兽说：“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放了他，他对我们也很重要。”

    “那你们也得放人。”

    他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着看着我，似乎并不想放了苗羽啊。

    “那免谈，不放苗羽，我不会保证放了他。”一边说着，抬起刀对准另一边肩膀刺下。

    “你只是想泄愤罢了，又不能解决问题。年轻人，冲动点，正常。”这句话飘出，锁住半空中的刀。

    我放下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又深吸一口，缓慢吐气；深吸、吐气……良久，我睁开眼，看向身边苍老的家伙，说：“你们不过就是想要我，那么给你们一次机会，如何？”

    “说吧。”

    “三局两胜，和你们分别一次决斗，内容不限。我赢了，你们不准再靠近我和苗羽；你们赢了，我就如你们所愿，加入理想国。”

    一直在楼上一句话插不上的血伯爵见到可以插嘴的机会，正要说，铁拐便抬起手示意他安静。血伯爵见状，愤愤拍了下栏杆便转身离开了。

    放开元隆，我走到铁拐面前，提了最后的要求：“还有，在赌局结束之前，你们不准动苗羽一根头发，否则我单方面撕毁，你们也清楚，我掀了这里不算什么难事。”

    “当然没问题。”他还在笑，笑得让人发毛。

    “还有，我要见苗羽一面，我得亲自确认她是安全的。”

    “当然没问题。”他转过身，坐回之前的位置上，“元隆，你带他去吧。”

    元隆肩膀上已经止血了，但依旧要人搀扶才能站起，刚刚那下我踹可不轻。缓了好了一会，便招呼我跟他前去。

    收起刀，和他向外面走去，身后只听见铁拐大声与宾客说：“大家继续，继续！”

    “伯羽~”二楼对面，一只红龙异兽盯着着我们离开，用力一嗅再细长的舌头划过长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