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王德方，此刻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直立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一手奉邪剑，一手捧妖书。

    二人身高相差无几，王德方却觉得，另一个自己正在俯视他。

    鲜明且熟悉的五官，带着毫无生机的笑意。

    像是癫狂过后的平静，平静的俯视着自己麦田里无数的幼苗一般，充满了扭曲的期望与贪婪。

    剑忽指天，霹雳落地。

    电闪雷枝，黑云如盖。

    天地之威，瞬间笼罩了这片地界。

    炽白的雷光，若强光灼目。仅仅是余光，便让王德方的双目出现了灼热刺痛的苦楚。

    与之同时降临到的轰然雷鸣，瞬间在王德方脑子里炸开，将一切感知洗涤为空白。

    五感在此刻彻底消失。

    六识逐渐融合为一体，化为了一种不可言明，不可描述的新的感知。

    奇诡的波动从四面八方传来，脑海似有无数自行播放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快速闪动。

    他的意识与思维，开始链接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而另一个王德方，终于开始行动了。

    剑锋划过手腕，淋漓的鲜血浸染剑光，同时垂落流向那本《九阴真诰》。

    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断，云雾却开始随风流转，逐渐汇聚为一个缓慢转动的漩涡，向内不断收缩。

    好似深不可测的辽阔大黑天，出现了无底深渊。

    满是淋漓鲜血的陨星剑，映照的血光，亦开始随着王德方的动作，挥舞起来。

    剑尖划过虚空，带起扭曲又奇诡的轨迹，凭空勾勒着某种不明的符箓。

    狂风大作，登时暴雨如帘。

    无形的符文在虚空与雨幕中，随剑光闪耀。

    一股不属于这里的，蛮荒、远古的气息，带着启蒙天地的变革，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宇宙里，与这个世界开始交织。

    赤裸的王德方，在大雨和闪电之间狂舞，癫狂中透着神秘和狂热。

    每一道闪电，炸开的瞬间，都映出天幕背后的重重异象，照亮了一切不为人知的景象。

    这些不可名状的景象，化为某人剑舞的背景。

    此刻的他就如同在疯山怖海，和无边惊惧里，前进持剑而舞的湿婆神。

    疯狂的抽搐扭曲，那如来自地狱的黑暗踩踏。

    踩着死亡的鼓点，踏着毁灭的舞步，上下翻跳，剑舞四方……

    鸟虫文、石鼓文、甲骨文、金文……久远的文字在王德方本人的脑海里翻滚。

    一阵阵奇异的呼喊，在地道中开始反复地回响，不类人声。

    夹带着窸窣俯爬的声音，由远及近。

    身后直通活死人墓的石道里，密密麻麻的不明生物胚胎，此时争先恐后的朝这片空地上，如潮水起伏涌来。

    有的如同剥皮的豹猫，有的更似人类婴孩。

    甚至还有的，本该是脸的部位，却长出蟑螂、螳螂、蝙蝠特征的怪物。

    剑舞四方，王德方的节奏，如同教堂里钟声，带起了这些怪物的行动。

    引导着它们，开始了教徒式的诵唱，像是空灵而又怪诞的鲸吟。

    方才还杂乱无序，混乱扭曲的他们。

    此刻居然整列分布，不约而同的，弓起背低着头，似乎在朝王德方行礼。

    像是蛮荒时代，一群对不可知恐惧顶礼膜拜的人们，诚惶诚恐，万分虔诚。

    赤裸的王德方停下了动作，陨星剑随着他的松手，自然坠落在了地上。

    像是完成仪式般，他双手捧起那本妖书，开始诵读起上面的内容。

    所有的怪物，包括王德方自己，都无比期望的抬起了头。

    仿若最虔诚的弟子们，期待着佛陀宣讲的正法……

    ……ༀ༁༂༃༄༅༆༇༈༉༊……༒༓༔༕༖༗༠༡༢༣༤༥༦༧༨༩༪༫༬༭༮༯༰༱༲༳༴༶༸༺༻༽ཀཁགགྷང……

    ……thestarsgather，camethecryofthescorpionbeinghunted.……Insucha……wegototheendoftheworldandjointhearmsofthe……

    ……しみかのがれれてアッラーにあいいましょう……

    ……ꀆꀜꀽꁜꁻꂖꂳꃨꄅꄟꄻꅖꅮꆂꆜꆽꇠꇽꈘ……ꈱꉌꑐꑣꑷ……ꁣꂝꂻꄌꄧꅂꅵꆈꆣꇅꇨꈄꈠꈷ……

    摩啰……呼嚧呼嚧醯利……娑啰娑啰……悉唎悉唎……嚧苏嚧菩提……

    ……กับฉัน……หนีความเจ็บปวดจากการเกิดใหม่……

    ……是……米蘇對了唔嘚都眼睛……盯著尼嘚權是們……輾轉殘酷沒……質堆積……

    ……尘归尘，土归土……生亦何哀死亦苦……

    呼奈何……何奈何……独眼苍宿寻彀吾……

    ……今开泥丸见吾主……知世众生轮回苦……

    随着最后一个字眼吐落，王德方消失在了原地。

    消失了？

    王德方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一片空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凭空消失了。

    低下头再看时。

    手腕上骇人的伤口。

    插落在脚边的长剑。

    以及那本满是鲜血的妖书，正被自己双手奉起，迎风翻页……

    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人。

    王德方缓缓抬头，看向那天空中的深渊。

    祂……临凡了……

    流转内旋的云雾漩涡中，自顶向下，渐渐生出一道血线，缓缓向四周扩散。

    像是一颗占据天幕的巨大竖瞳，即将开眼，俯瞰芸芸。

    又像是即将开屏的尾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艳丽。

    那是凤凰，亦或是孔雀？

    无数鲜丽又异色的白眼，无规则的扭曲旋转，中心处却模糊不清。

    好似将禽头掩埋在黑暗深处的凤凰孔雀。

    仅仅只透露出旋转扭曲的身体，与错杂交织的尾羽，在虚空的黑洞中盘旋。

    尾羽上的眼睛，渐渐活了过来，开始了活动，开始了某种寻找。

    不是那种漫无目的的寻找。

    而是几近癫痫扭曲，疯狂转动眼珠，四面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的极端搜寻。

    好似要把这大千世界的一切，都尽收于那散乱众多的目光中。

    最终祂找到了。

    成百数千的尾羽，随着上面眼珠转动而摇曳，最终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

    王德方不知道这个巨大、不可描述、不可理解的存在，到底有多少只眼睛。

    他只知道，祂身上散发出的所有眼神，都汇聚到了他一人身上。

    随着某种不可见的波动涟漪，精神的细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一道不似人类，凄厉惨绝的哀嚎声，响彻脑海。那是世间最为深沉，恐怖的黑暗。

    万鬼恸哭哀鸣，无数道互相扭曲、撕扯、粘连的魔影，以及种种不可名状，无法以任何言语，笔墨描述的恐怖生物的幻影。

    随着这些目光汇聚，形成的某种无形路径，从九天之上轰然垂下，如江湖倒灌，如奔雷骤劈，疯狂的冲击入了他身躯内。

    混乱，毁灭，破坏，腐朽，黑暗，暴戾等等等等……

    无数负面情绪的意志，肆无忌惮的自王德方的身体内，无意识得朝外挥发。

    这意志的精神污染，让那些诡异胚胎里诞生的怪物，开始了互相吞噬，同类残杀。

    祂的注视下，王德方的肉体开始崩坏，扭曲失去了原本的人形，四肢出现细胞增殖般的分裂……

    而精神里仅存的一丝丝理智，正清楚的看着眉心里，那一轮紫阳，逐渐被目光中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