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六刻，李叶便已苏醒了。在床上盘坐着运气吐纳了约两刻钟。当林大有来到屋子外敲门时，李叶才顺势而起。

    穿好衣服，来到院子。

    灶房已是炊烟袅袅，林爷爷正在里面忙进忙出的。

    李叶哪里忍心看着，提出要帮忙。

    却被赶走。老爷子说：“今天你就要拜师了，哪能再干这些粗活。快快出去，不要把衣服都弄脏了。”

    再三僵持，林大有也毫不退让，李叶只得作罢。

    看着老人为自己的事忙忙碌碌的，李叶既感动又羞愧。

    感动的是老人家对自己的疼爱，羞愧的是不能帮到老人做事。

    但转念一想，来日方长，想帮忙有的是时间。遂不再纠结，也只能到水池边洗漱去了。

    洗漱回来，发现院子石桌上已摆满了菜。

    定睛一看，是什么猪肝炒芹菜，蒸鲤鱼，豆腐拌葱和两个红彤彤的鸡蛋。

    据林爷爷说，这是在外面听来的，说是有寓意的菜谱。

    可是李对此叶只想说“我不喜欢吃芹菜啊！”

    可惜在林爷爷的期盼目光下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只得每个菜都尝了个遍，连声发出“好吃”的赞叹。林爷爷才心满意足，抚须笑着点头。

    吃完饭，林爷爷拿着束脩便牵着李叶出了门。

    行至胡同口，已经有许多人起了，有叔叔婶婶，大爷大妈和老爷子打招呼

    “林老爷子，这么早就出门了啊?”

    “诶唷，老爷子牵着的是谁家小孩啊，长得真俊呐！”

    “这莫不是你家小李的孩子？”

    “穿的这么干净，手上提着东西。这是要去哪儿？”

    林爷爷遇到了都是笑呵呵地向对方拱拱手，或是点头。

    自豪的说道“诶。是我徒弟的儿子，我的干孙子。这是要去内城北陆院长那拜师学习。”

    顺便“不经意的”透露了是陆院长要李叶拜师的。

    然后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们果然都传来如怨似妒地赞叹。

    “原来是文曲星下凡呐！”

    “从没听过陆院长还收徒弟的哇！”

    “小李家这是生了个官老爷啊这是！”

    “连陆院长都相中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看看这孩子！再想到我家的那个不成器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叫人羡慕得紧呐，老爷子！”

    “家有麒麟儿啊！”等等夸赞的话语不要钱似的。

    太夸张了！搞得李叶这么不要脸的人都直呼顶不住了！

    但林大有在旁听了却用袖子拱手虚掩面。

    “过奖过奖”

    “八字没有一撇呢”

    “诶，孩子只是小有天资罢了，不值一提！”

    看似谦虚和漫不经心的回应。

    实则李叶看到林爷大有红光满面，脸都笑成狗尾巴花来。

    这让李叶只能暗暗腹诽，原来老爷子也是个喜欢人前显圣的主啊，真没看出来呢。

    但想到老人家喜欢炫耀自己的孩子是正常的事，至于这些许的尴尬嘛~算了，老爷子高兴就好。

    随即李叶又想到，看来老陆的知名度还是可以的啊！在这城南胡同那是家喻户晓，颇具美名啊。

    还有就是李叶知道自己马上也要“家喻户晓”了。

    就看这些乡里乡邻的样子，估摸着他李叶要成为姨姨叔叔用来训斥自家孩子的“别人家的小孩”了。

    这定会换来以后周边孩子们的白眼与冷落。

    这要是换个普通的小孩估计要被霸凌了，融不到小孩圈子里了。只可惜，李叶是要当小孩哥的人。所以这注定了对他毫无影响。

    不如说李叶想的是。

    “和你们这些小孩玩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可惜换来的只有疏远和冷落。不装了，爷摊牌了！先有李叶后有天，手拿宝录锤神仙！哼！”

    而这短短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快十多分钟才出得胡同。

    李叶都被夸得有气无力，浑身软绵绵的了。

    只有林爷爷还意犹未尽，兴致勃勃。要不是时间上不太充足，李叶估计还有的磨蹭。

    而现在，老爷子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只能拉着李叶快速穿梭在人流中，三刻钟才从外城南来到了内城北的明学书屋。

    还好，才辰时六刻。

    到了门口，看到陆老师背负双手正站在门口朝这边点头笑着。李叶也兴奋对着他摇手。

    看这样子，李叶估摸着老陆早已在门口伫立良久了。

    林爷爷也发现了。

    老爷子急忙双手合十对陆老师“罪过罪过”的说着。

    “烦劳陆院长久候，真是不敢当啊！”老爷子脸上表情急促不安。

    而陆明学则是失笑一声：“无妨，时间还没到呢。是我在屋子里略微有些浮躁，这才出来透透气的，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话说老爷子你是？”

    而林爷爷一拍脑门，拱手陪笑着：“我是小叶子的干爷爷。他父亲需要上工，没时间来照看孩子。我代替他送小叶子到先生你这来，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这才赶到。”

    陆先生听了急忙侧身让过，拱手躬身。

    “原来是家中长辈啊！林老爷子，明学在此有礼了。”

    林爷爷看了吓得连连拱手“不敢不敢，这怎使得！真是愧煞小老儿了！您是天上的人儿，老朽怎敢做你的长辈。”

    老爷子确是真心实意，没有嘲讽的意思。

    陆明学听了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些老人家最是顽固懂礼。

    随即义正言辞道：“林老爷子！我这要收了你这干孙当徒弟，那我也就是他的师父了。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我这也就是和李家大哥一个辈儿的了。您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长者又有何不可呢?您就别推辞了。您看时辰快到了，我还得带着李叶去拜圣人，我们就不客套了，你看行吗？”

    “好好好，那老朽就托大应下了。今后我这孙儿就交给陆先生来管教了，任打任骂，我和小李绝无二话，只希望陆先生能教育他走正道，行正事。”林大有一脸郑重。

    陆明学也正色说道：“林老爷子放心。所谓师道，授业解惑也。但育人先育心！作为我的弟子，学识可以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品行。要是品行不端，我自己就会清理门户！”

    说完陆明学的眼睛还斜睥了李叶一眼，其中饱含了警告的意味。

    李叶看到了只在旁边嬉皮笑脸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已。

    而李叶这个样子也看得陆明学那是眉头紧皱，哭笑不得。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那李叶始终是个才五岁的小孩，也不能苛求他什么。

    做人做事，育心育德这些事慢慢教会他便是了，而这些也就是他作为老师的责任。反正还是那句话，做了他陆明学的弟子就绝不许他走邪道！

    这边林大有听了陆明学的话也是抚须点头。

    只向陆明学拱拱手辞别，又嘱咐了李叶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师徒二人目送着老人离去，直到其背影消失不见陆明学才招呼李叶走进书屋。

    当李叶提着束脩进得院子时，一眼就看到了在进庐舍的台阶前放了一个水盆，这在昨天可是没有的。

    李叶不明就里，抬头望向陆明学。

    陆明学见状恍然笑道：“这个啊，你先整理衣服，这叫衣冠礼。然后跨过这盆水才能向我行拜师礼。本来是要跨泮水的，但是我出于安全考虑就没有建，只能用这个将就下了。”

    李叶“哦”了一声，自无不可。

    然后对着陆明学说了一句“接着！”

    于是面带愕然的陆明学就发现眼睛前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阴影，反应过来才发现是李叶丢的束脩。

    手忙脚乱的接住，于是抬头瞪向李叶。

    李叶小小孩童。理不直，气也壮：“我不丢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给你的？再说我拿着这些怎么整理衣服嘛。”

    李叶说话的同时做出整理衣服的样子，眼睛却偷偷瞟向陆明学这。待看到陆明学额暴青筋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小嘴嘀嘀咕咕的说：“至于这样生气吗，生气伤身体的。”

    脸上表情天真不解。愚蠢的大人为什么老是爱生气啊，搞不懂诶。

    陆明学看到他这幅样子感觉气血又涌向脑袋。

    只能竭力用手抚顺胸口，心里默默念着，他还小，我不气！我不气，我真不生气！

    “嘶~呼~~”深呼吸了好几下气息才慢慢平复。

    拳头握紧，这孽徒，早晚要他好看！

    李叶并不知晓，他的老师已经在暗下决心要“教他做人”了。还在为自己皮了一下很开心。

    整理好衣冠，跨过水盆，来到陆明学面前，李叶正要拜下。

    可陆明学不待李叶做完，就板着脸拉着李叶的手上了台阶，走进了学堂。

    穿过学堂旁的走廊，来到左边的书房。

    陆明学推门而入，后面的李叶在跟进去时不忘左右观察。发现书房是个三四十平的房间，还挺大的诶，老陆好享受哦。

    左边的墙上有三面窗子，窗子下有好几盆栽和养鱼池。屋子左边是两张客椅，中间夹着条台，台上还有一盆水。

    右边是一张榻，榻两边有两个高柜。榻的墙上是一副挂画，上面画的是寒梅图，画上树枝寒梅朵朵，还有些含苞欲放。

    这张图给李叶的感觉有些奇怪？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打开通幽也没发现什么，于是他也没多想。

    屋子正中间是一张案子。案子上有文房四宝，一壶茶和几个杯子。还有一个架着毛笔的元瓷碟，里面红彤彤的。

    左右两边有书架，夹层上面满是书籍。

    书架前立着一块等身铜镜，李叶看了默默嘀咕：“闷烧的老陆，还挺臭美啊，书房放镜子是吧。”

    案子前面是两个鼓凳，后面是禅椅。禅椅后面有一张平几，平几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孔子画像，画前平几上摆放了香供。

    这时陆明学关上房门，回身走到案子后面。反身背着手，盯着孔子画像，半天不语。

    李叶在房间左顾右盼，等新鲜劲过去了，好久也不见陆明学说话。顿时感到很郁闷，他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于是小心的问道：“老师？”

    陆明学缓了一息，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李叶良久。

    直看得李叶浑身不自在，伸手在自己脸上身上到处乱摸，却没发现身上有东西。

    正要询问时，陆明学却眉头紧皱。

    语声低沉，眼神凝重：“李叶，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吧?”

    “要知道五岁的孩子不可能像你这样成熟，也不可能像你这样懂得这么多。”

    “即使是再怎么早慧，那也是有个限度的。”

    “所以呢，你是轮回转世？”

    “还是，夺！舍！”

    最后两个字陆明学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听了这番话，李叶正在搽脸的动作顿时僵住，额上冷汗涔涔。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本想着狡辩。

    但是当看到陆明学认真坚定地看着他时，他知道，他不能。

    这是陆明学对他的第一个考验，做人要真诚。

    李叶伫立良久，陆明学也不说话催促。只背着手眼神莫测，时不时扫过李叶。

    整个书房也顿时安静下来，针落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