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战事至此过了最焦灼的时期。双方以云岭郡为界，各自为军，双方都没有再次进攻的迹象和意图。

    云岭郡的郡衙中，王章凭栏而立，看着院中渐渐衰败的花卉，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和自责。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柳烟白的冷魅问候。接着，那位容姿脱俗，骨子里带着魅艳的大国师便出现在王章身旁，手中还把玩着那把精致折扇。

    王章对这位大国师没有好感，倒不是这位王大人六根清净，只不过他心境颇高，不屑于俗物遮眼。虽然柳烟白有着令天下男子甘心拜服的精致面容，但这……在王章眼中，不过是掩盖她蛇蝎心肠的皮囊罢了。

    若如柳烟白这般面容出现在画中，或许可令王章辗转相思，但只要想起这副皮囊的主人曾做过的种种事迹，王章便有如饮了过量烈酒一般，心肺翻腾，甚是难受。

    所以刚才柳烟白的问候，王章冷面，未做回应。按照此时的官阶，王章算是东霖的高阶官员，但在柳烟白面前，仍是臣属身份，如此傲慢举动，依然让柳烟白心中不悦。

    “大肃兵马仍未退军，大国师准备作何打算？”王章终于开口了，冰冷着语气说道。

    “依大人只见，本尊该作何打算？”

    “之前大国师派焽胜大将率大军侵略泗南和雁岭两郡，如今就算大国师亲至，仍旧未能扭转局势……”王章捋了捋短须，面无神情说道，“何不回朝领罪？”

    “哈哈哈，”柳烟白大笑几声，冷魅之气令王章顿感后背一凉，“王大人说得可真是轻巧啊，这般罪责小女子可不敢擅领，非但如此，我回朝后还要禀明君上，此次征伐，大破肃朝二十几万大军，屠戮两个郡城十几万人口，令肃朝南疆元气大伤，为我军士请功。”

    话听到此处，王章嘴角微微抽搐几下，眼神中的黯然又加重了几分。泗南和云岭两郡城被东霖大军屠城一事，就像一颗铁钉一样钉在他的心头，此时又被柳烟白故意提起，王章对这个女人的反感瞬间加重了许多。

    “大国师！”王章转身看向柳烟白，他本来不大的眼睛此刻却瞪得像是要喷出火焰一般，“如此惨绝人寰之举，你是如何这般轻巧就说出的？当初我领郡归降东霖，并不牵扯后来的这些祸事，你却借助云岭郡门大开，借道率兵祸起泗南！现在！我王章，成了泗南和雁岭两郡那十几万亡魂的索命人了！你让我……”说道此处时，王章脸颊上已划出两道泪痕。

    “王大人，枉你为官几十年了，肃朝做派，我看……你还是不甚了解，”

    柳烟白合起折扇，神情平静地看着庭院中飘落的枯叶。

    良久，她才继续说道：

    “你以为云岭郡归降之后我大霖之后，肃朝会作何反应？你们那位肃英帝对你咬牙切齿的同时，你云岭郡的百姓将会是何下场？”

    柳烟白这一言，着实说中要害。当初归降之前，王章便由此顾虑，担心大肃会不惜一切代价收复云岭。而这所谓的“一切代价”甚至包括大军入郡。若真如那般，云岭郡的百姓将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所以当初约谈归降事项时，王章才同意东霖焽胜带十万大军前来。但云岭归降后，那十万大军的用途却发生了变化，从原计划的护卫云岭，变成了攻伐泗南，甚至雁岭。战事一度发展到两郡城的百姓遭受屠杀。

    王章颤抖着拳头没有说话，柳烟白脸上挂着深沉，继续温声说道：

    “王大人，本尊深知你大义，定不会让云岭百姓遭受战火，我大霖也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护卫你的大义和全郡百姓。如果不发兵泗南和雁岭，如何震慑肃朝？如何护卫云岭？不过……战局多变，也非我辈所能预料，你还是宽心一些，别再沉遁于此了。”

    柳烟白的这番话，更像是为自己的征伐行径编出的理由。王章并没有认同她的道理。征伐就是征伐，说什么护卫云岭？几十万百姓被屠杀的事实，不是柳烟白几句狡辩就能蒙混过去的。

    王章对柳烟白的反感和厌恨不减反增，但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所有的祸事皆是从他的归降开始的。

    “大国师……”王章用力地闭上眼睛，像是在刻意阻止泪水流出，又像是努力掩盖自己悲怆的神情，然后深吸一口气，神情可以隐藏，但只要开口说话，语气是藏不住的，王章发出黯然之声，说道：“此时大肃军队仍然驻扎在泗南郡，虽然目前还没有发兵的迹象，但如何保证以后？我已别无所求，惟愿你们刀兵相见的时候，我云岭百姓能够不受牵连。”

    “本尊向王大人保证，郡城中的百姓，不会有一人遭受战火，请大人放心！”

    “好了，我明日要入朝回禀郡事，大国师可有什么书信要我捎带？”王章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没有，那微臣就先回去整理文书了。”

    王章并没有给柳烟白说话的机会，直接以“如果没有”终结了柳烟白的答话。说完，便转身离去。

    此举明确表明了对柳烟白的厌恶立场。放在归降之前，两方约谈时，王章对这位大国师还有几分恭谨之态，如今嘛……他丝毫不留颜面，就剩把“厌恶”两字写在脸上了。而柳烟白刚才的承诺，从王章的反应来看，他也丝毫没有相信其言语的真实性。

    王章走后，柳烟白在廊下又滞留片刻。

    她心里清楚，因为战事的不利发展，这位郡守大人已经对归降大霖一事起了悔恨之意。此时正是云岭飘摇不定之际，必须全力安抚住云岭归顺的信心。而回想起战事的发展，柳烟白不得不想起殷连慎，想起当初在小亭中的交谈……

    想了许多，柳烟白悠悠地自言自语道：

    “殷连慎！你既然得此际遇，就乖乖地认命吧，本尊定要将你牵制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