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连慎没有将封都渊书信的内容告诉其他人。越是这种时候，他的防备心理越是强烈，倒不是怀疑虎豹军的几位统领和楚金霸等人的忠心及人品，恰恰相反，在这个杀机四伏的朝代中，他还是很庆幸有这些值得托付的人在他身旁。

    而他选择的防备行为，完全出于本能反应。上一世杀伐一生的阅历早已让他养成了无人可信的习性，这种习性已深入骨髓，也不是这几个对他来说，认识时间并不长的忠义之士所能改变的。

    “秦统领。”

    “属下在！”

    “再过两日，我们就到泗南郡了，从这几日探子传回来的战情来看，你觉得我们到时候应作何部署？”

    此时军队即将到达泗南郡，殷连慎与秦毅在马背上交谈起来。

    “泗南郡西南部的沉龙道已被打通，此为天险之地，按兵法来说，应是必争之地。属下觉得，我们首先应不遗余力抢回沉龙道。”

    “沉龙道固然重要，但是打那里的话，战线太长，现在太子的平南大军节节败退，短时间内我们打不了沉龙道的主意。”

    “东霖大军分兵引诱，声东击西，以致平南大军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秦毅回想着探子带回来的战情，不免忧心起来，“安帅，您是打算……从威虎关……？”

    “没错，威虎关那里东霖新胜，正是骄兵姿态，而临近郡城的元泷县此时正在激战，我料定东霖定然会以为我们会救援元泷，那么威虎关便守卫松懈，我们先拿下威虎关，切断东霖西侧供给，让他们首尾不相顾，再与元泷守军两侧夹击，一举破之！”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妙哉！妙哉！”秦毅眼中洋溢着惊喜，但转瞬又挂着忧虑，“可是……柳烟白如果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怎么办？毕竟，大军开赴威虎关，难掩其踪，一旦被东霖察觉，他们一日之内便可回援。”

    “嗯……”殷连慎稍顷思索，“那就抽调部分兵力佯装救援元泷，辎重营和李统领的骑兵营去元泷，我们全部连夜开赴威虎关。明晚分兵。”

    “好！”秦毅张口应道。

    “安帅……”秦毅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脸色为难欲言又止。

    “怎么了？”殷连慎没有看他，自顾自地驾马前行。

    “属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秦毅脸上的难色愈发明显。

    殷连慎这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端倪，转头看向他拧成一团的面容，说道：“有什么话，直说。”

    “属下总觉得，安帅您失忆后……好像，好像变了一个人，刚才与您商讨战略时，您的用兵之法也比以前更为高深……”秦毅说话时，有种硬着头皮却又不吐不快的感觉，“属下斗胆，想问安帅此番改变是何缘由。”

    殷连慎愣怔一下，他一时没想到秦毅会看出端倪。但安了神，细想一下，秦毅发现端倪，也不足为奇，毕竟，这副身体里，住着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心智，短时间藏匿倒还好说，要想长期掩人耳目，确实不太现实。这段时间自己一直与这几人朝夕相处，秦毅又是几位统领中最为机警聪慧之人，被他看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面对秦毅如此发问，殷连慎就算想坦白，又该从何说起呢？

    汉朝，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个不存在的朝代，更别说自己原本是个已死之人。无论是哪一条，说出来都让人难以理解，更别说相信了。

    “呃……”殷连慎思索着如何对答，低着头想了半天，口中蹦出一句，“日后，时机成熟，我自会相告。”

    这不是秦毅想要的答案，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问，只草草说了句“属下冒昧了，请安帅见谅。”结束了这片刻的唐突。

    “你去传令吧，让李统领所部和辎重营先行，戌时扎营，今夜骑兵营辛苦些负责值守，其他战营整夜休顿，明日分兵后，连夜开赴威虎关。”

    “属下遵命！”

    大军按照殷连慎的部署继续行进，第二天分兵后，大家才意识到军情有多么危急，甚至说虎豹军若是再晚来十天半个月的话，这泗南郡也就用不着援军了。

    分兵后，李承泰率领的少部分兵马行至泗南郡北城口时，路上已出现大规模的流民四散的场景。

    “老伯，泗南郡城现在情况怎样了？”李承泰向一位推着架车的老汉询问城中战况。

    “军爷？你们是援军吧？赶快吧，再晚就打到郡城了，元泷就要守不住了，唉……”老伯叹着气，没再多说，继续赶路。

    看着眼前流民四散之景，李承泰心中感慨万千，“传令，昨夜值守的兄弟们护卫辎重营在后方行进。其余人，加速前进，天黑之前赶到元泷！”

    “是！”

    一声军令后，骑兵营快马扬鞭轻装急行。还未到元泷便听到不远处的交战声。

    “天啊！这是要打到天黑吗？”李承泰身后的副将看着元泷方向微红的上空，惊叹地说着：“大统领，幸亏加快了行军速度，要不然……不堪设想啊！”

    “我们从元泷西侧突袭，金奎，带着你的人担任右翼，打乱敌军后方！”李承泰没有丝毫耽搁，对刚才说话的副将下达着命令。

    “林青、戴檐，你们跟我一块儿，左翼冲杀！”

    “是——”几名副将齐声接令。

    随后，几千精骑便跃马扬鞭，逆着西沉的金色斜阳，冲向元泷方向。

    此时元泷，敌我双方早已陷入混战，这个小县城本就城小墙矮，唯一可以利用的防线便是泷回渡这个天然屏障。

    东霖两次发动进攻且都在泷回渡吃了瘪之后，柳烟白停止进攻，加急修造了十几架简易的巨大船筏。所谓“简易”，指的是这些大船既无舷无帆，也无舱无浆，这些船筏下水后，前后相连，竟拼凑成巨大浮桥。

    就这样，东霖兵马借助这座“浮桥”成功破了泷回渡这个天然屏障，在元泷南部与大肃守军展开厮杀。因此处是泗南郡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双方都浴血死战，打了整整一天后，大肃守军渐呈兵力危殆之势。

    第二天，太子殷连雄见元泷迟早要破，便将五万精锐调回泗南郡城收缩防线，准备利用郡城城高墙坚的优势抵御东霖大军。也正因此，郡城中的百姓惶恐不已，纷纷流离。

    李承泰的骑兵营赶从元泷西侧赶到时，战场上的大肃守军已兵不足万，在赵岱青的率领下死战不退。

    “杀——杀——”

    刚刚夺了敌将战马，正欲骑上马背的赵岱青，忽然听到西方震天的喊杀声，寻声望去。但见不远处尘烟滚滚，战旗翻飞，隐约看到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写着“肃”、“虎豹”的字样。

    赵岱青眉宇间忽现振奋之色。也顾不上累得气喘吁吁，一个飞身，骑上马背，高举长枪，大吼道：“虎豹军到了！援军到了！兄弟们！杀——”

    这一声大吼，给濒临绝望的几千兵士带了莫大鼓舞，顿时有了绝地反杀的信心。

    李承泰的战马第一个冲入混乱的厮杀中。马蹄飞纵丝毫无惧面前的长枪短剑，一杆长枪游龙般在李承泰周身上下翻飞，所到之处，鲜血飞溅、哀声起伏。

    紧随其后的大批骑兵更是有如一堵迎面冲来的高墙，将东霖兵士重重拍打在地。

    赵岱青远远看清那银甲寒枪的勇将正是虎豹军骑兵营的统领李承泰，便大声招呼一声：“李统领，好样的！”随后牵动缰绳，冲入东霖军阵之中。

    火热战场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众兵护卫之中，一美艳女子阴柔说道：“这股援军不是虎豹军主力，无力救下元泷，告诉焽胜不要怯战，让他放开手脚，今夜务必拿下元泷。”

    “是！”一名兵士抱拳答道，随后便驾马冲向战场后方的东霖阵地中。

    美艳女子身后，一位蒙着面的白衣剑客上前问道：“尊上，这股援军来势汹汹，您为何说不是虎豹军主力？”

    “呵呵~~这都看不出来？”女子看向白衣剑客，眼神中尽是冷傲，“翊天，你看看这股援军数量，虽然杀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但烟尘后方却空空如也，这不过是一支兵不足万的急行军，殷连慎的大部队定然还在行军途中。”

    白衣剑客看向战场西边的低空，确如这女子所说，这会儿那边的烟尘正在散去，真的没有大军活动的迹象。

    “原来如此……”剑客低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