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隐晦的光芒从地面一闪而逝，化作一个身穿土黄布衣、拿着拐杖的驼背老者，正是小陆家村附近的土地。他好像不受暴雨的一点影响，此刻右手不停地抓抚着胡须，眉毛也紧紧皱在一起，脸上带着三分惊骇跟七分疑惑。

    “好浓郁的天地灵气……莫非有宝物降世不成……”

    想到这一层，那土地也不犹豫，直接化作一抹微光，就要往陆远家的方向遁去。

    刚到离陆远家十丈远的地方，那土地的身形直接显现，脸上惊疑不定。

    “此地灵气威势竟能将我直接从土里逼出……”

    老者看向陆远家的方向。若有凡人到此，或许只觉得此地风雨极大，但是老者能感受到包括青莽山周遭一带的天地灵气都涌向此地。

    周围风势越来越大，但是村里的其他地方却是一点影响都没有，顶多就是风把树刮的哗哗作响，但是这里的狂风甚至快要掀开他面前的屋舍的房顶。

    “咯吱——咯吱——”

    那扇先前被陆远用木棍顶死的木门终于支撑不住，被风吹起往屋内拍去，里面屋内陆远周身却是一阵无名风起，把门板吹了出去，被屋外狂风不知道抛到何地去了。

    “这……”

    那土地看到屋内定定站着的身形，眼里先前的惊疑瞬间莫名惊骇甚至恐惧取代。

    “是先前碰到的那小子……”虽然暴雨落在土地公身上都自动绕开，风也在他周遭消弭，但是此刻他仿佛被寒风吹了一下，浑身汗毛倒竖，像是此时的暴雨发生在寒冬。

    他想施展遁术，但心底的撼动和恐惧以及周遭天地灵气的威压让他手中阵阵无力，浑身法力都调动不起来，但是心底除了不安和惊骇，隐隐升起一种猜测，这个猜测又让他有一种期待。

    “哗哗——”

    陆远周围的被风刮起的白纸此刻终于被风吹了出来，只剩下他手上拿着的那个宛若金箔的纸张。

    “呼啦——”

    先前被陆远裁剪成书页大小的纸张在风雨中如同轻盈白燕，土地没有丝毫犹豫，手中拐杖重重点地，逃出的三十多张白纸大多数都被他拦下，没有被拦下的五张上面都写着墨字，不时还有隐约的金光闪烁，一看就是好宝贝。

    见到有没有被自己拦下的，土地此刻一咬牙，举起拐杖朝着两个方向各自迅速一指，两张纸都原地乱撞，仿佛被困进一个透明笼子里面的麻雀一般。那拐杖上面的翠绿叶子瞬间萎靡起来，此刻有点枯黄，老者的脸色也是有点苍白。

    也许只是一张纸，被土地付出莫大代价拦下后，挣扎了一会儿安定下来。

    朝着逃出去的三张书页的方向各自看了一眼，那老者有些懊悔，不过也只是叹息一声，把服服帖帖在原地的两张书页拾起，跟那三十多张白纸放在一起，拿在手上站在原地没走，透过失去门板的门框看着远处的陆远，脸上暗含期待。

    …………

    …………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雨中的三人此刻虽然轻功不坠，但是在暴雨中将近一个时辰的赶路还是让他们疲惫不堪。

    “安大哥!前方能隐隐看见城墙，应当是快到了!”

    那先前年轻漂亮的女子此刻浑身湿透，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活力。

    不过那安公子却是表现得正人君子一般，没有看向女孩，只是抿了抿嘴，随即点了点头，说到:“总算是到了，等会儿进城门的时候若是守卫盘问检查路引，有劳陈姑娘跟刘伯当做人质看押，我去钱家请人为我们做证明……”

    这个暴雨天气，别说先前三人带好的纸质路引，就是那个公子手上用丝绢当扇面的扇子上面的字画都模糊成一片。

    现在已经看见城墙，三个人的脚伐变都慢了下来，用脚一步一步地往会宁县城走去。

    刘伯听到安公子如此安排，朝着看过来的公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女子或许是一路磨难颇多，没了先前大家小姐的姿态，嘟了嘟嘴，小女儿般不满地说到:“只是去代替长辈祭拜好友，都摊上这样的狼狈事情，要是回去被其他的兄弟姊妹听到，不得被笑话一辈子，也不知安大哥你明明有理由拒绝，为何没有推脱，反正安家比你更不受重视的后辈还有许多……”

    “此言差矣。”在暴雨中快步走路，安公子此时却没有感到狼狈的意思，脸上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做派:“钱家本身自然没有什么，但是钱家的那位跟我祖父是年轻时就结交的好友，到现在老爷子还惦记他，自然有过人之处能入老爷子的眼。”随即他又解释到:“那钱振远功夫只是一般，但是老爷子已经过世的那钱家老友必定是一顶一的高手。自己的亲孙子的武功稀松平常，亲儿子也只是开了一个武馆，必然有什么了不得的缘故，家中肯定……”

    正说着，三人后方一道白色流光飞来，武功不凡的三人却是没有留意后方，直到白色从他们眼前往前飞过。

    “什么东西?”

    安公子一愣，先扭头看向刘伯，见刘伯也是一脸愣住的模样，女子此时开口说到:“安大哥，刚才我也看见了，似乎是一张书页……”

    安公子听完，先前在暴雨中都处事不惊的脸上眉毛拧在了一起，又看向刘伯。

    “我看到的和陈小姐一致，确实是一张纸页飞过去了。”刘伯回过神来，定住脚步，点了点头，紧接着凝重起来:“你我三人雨中行进都是如此狼狈，那纸张没有被沾湿分毫，可见扔出这纸的人及其可怕的功力。”

    看到刘伯一脸凝重地停下，安公子也是脸色变了变，隐约想到了什么，低声说到:“我也算一州之地年青一代高手，安家又是暗器见长，我曾经试过持铁镖用尽功力在大雨中也不过百米……陈姑娘，有情况，现在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他们三个人都站在原地淋着暴雨，要是有外人路过一定觉得莫名好笑，不过三个人都脸上挂着不安跟凝重。

    “不管后面的那个高手出于什么目的，警告我们还是仅仅某个路过的高人随心取乐，等会儿如果对方出现一定不要失去礼数，也莫要因为刚才的事情怪罪对面……”安公子终于安定下来，不过脸上依然绷的很紧，看向陈姓女子嘱咐到。

    那女子此刻没说话，紧紧抿着嘴点了点头，脸上残存着紧张跟不安。

    “安公子，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先天高手……”还没说完，那刘伯忍不住地低声跟公子说到，先前一直沉默安稳的他此刻有些激动和不安，不过被他压抑的很好。

    听到了这句话，安公子手里紧紧地握着折扇，湿透的身体可能是因为失温而颤抖起来，无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就算不是传说中的先天高手，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若是得到一两句指点，我们此次通州之旅就是得了大机缘……”

    三个人在暴雨里面等了三刻钟，一直到陈姓女子真的因为长时间淋雨不动而瑟瑟发抖起来，三人想象中的绝世高手也没出现，安公子没有说话，背起女子，朝着刘伯轻轻点头，三个人就这样带着疑惑、失望和庆幸地往不远处在暴雨中看不清晰的城墙走去。

    …………

    …………

    后半夜，暴雨像是发生在夏天一般说停就停，天空也开始放晴，一轮皎洁满月升起，不一会儿云气全部散尽，整个夜空异常干净。

    …………

    陆远好像看到了出现了十方太阳，然后其中有九个逃逸出这个世界，出现的无名的骇人赤僵把天撞破一个窟窿。当无尽的洪水冲散整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意识变的浑浑噩噩，仿佛肚中胎儿，又好似回到了地球上，自己还是那个年轻早衰的中学老师。

    一只大手——某个形容不起来的大手，或许是别的东西，只是在陆远的意识里展现的形象是遮盖整个天空的大手，把他从教室中抓起，整个教学楼却瞬间崩塌，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他心里的浑噩此刻却莫名升起某种说不出口、也不可言说的明悟，随即内心最深处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莫名的愤怒，这愤怒推着宛如野兽般思考的他往前，最终划破了意识的黑暗。

    陆远睁开眼，眼下已经干涸的血痂纷纷掉落，他的皮肤此时隐隐荧白之光闪烁，然后慢慢收敛了光华，只是看着比以前白净了一点，眼睛时而沧桑漠然时而明亮含情，之前扎起的长发也变的花白，随意地披散在背后，此刻低头看向手中已经看不出来原先是一张白纸的金箔，脸上或有痴颠，或有愤怒，或有笑意，或有豪情，或有了然。

    “呵……原来如此……此方天地……原来如此……呵呵……咳咳……咳……”

    喃喃几句，陆远终于忍不住地咳嗽起来，肺部火辣的疼痛又升起，不过他只是继续自语到:“怪不得先前不知无名火灾因何而起……哈哈……”说完他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小白蛇从某个老鼠洞里探出头，看着陆远自言自语，似乎周遭恢复了正常，它爬到陆远脚边蹭了蹭陆远的腿。

    感受到腿上的动静，陆远把金色书页随手放在桌子上，把小蛇捏了起来，放在手上，低声笑到:

    “你我这也算某种因果缘分……或许你当时仅仅是刚出世，凭本能循着灵气找到我罢了……”

    陆远说罢，那小蛇吐了吐信子，惬意地用头蹭了蹭陆远的手掌心。陆远把小白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用手指抚了抚蛇头。他感受到现在体内游走的的天地灵气，对先前的狂风暴雨的异象有些了然。

    “有劳老丈等候多时，陆某失礼了。”

    陆远看着门口被月光照亮的空地说到，然后随手找到先前的木凳子坐下，这个木凳子当时并没有因为风雨而损坏。

    “拜见上仙，此方土地陆厚明有礼了。”那个老者显现出身形，不过现在并没有拄着拐杖，而是双手捧着那叠书页，恭敬地走到陆远身前。

    陆远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坐着，不过很自然地接过来老者递过来的东西，笑到:

    “你我二人算是第二次见面了，真说起来，咳……咳咳……还要感谢老人家救命之恩……”说着他从木凳子上站起来，郑重地施了一礼，那老者却是连连后退，一副不敢当的模样:

    “老生当时看到先生只当做庸医误诊的假死，没想到是先生的大神通……还请先生原谅当时冒犯……”

    陆远随机哑然笑了一声，这个老头儿估计是害怕自己要算那一拐杖的账，不过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虽说那一下让刚醒来的自己又晕了过去，又被对方淡化了这件事的记忆，但是确实是对方托梦给了村民，让自己获救。

    没等陆远回话，陆厚明试探地问到:“先生为何转世……以先生的大神通，天地间有什么能让您……”

    陆远一愣，这土地好像是把自己当做转世的仙人了。他面色古怪了一下，不过随机恢复正常，笑着说到:“不过是先天旧疾，试着用轮回之术摆脱，咳咳……现在看果然是不行……”他故意咳嗽了一下，这样说到。

    “先生肺部有旧疾?”

    “算是吧。”陆远回到，心里腹诽地想到轮回之术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定这个世界连轮回转世都不一定存在。

    “这……”听到陆远的承认，那土地哪里还敢多问，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是心里莫名震动。

    “那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过了一段时间，土地暗含期待地问到。

    “嗯……当然是找个养活自己的活计……”陆远用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认真思量了一下说到。紧接着嘴里噙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老者。

    “老丈的救命之恩，在下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想必老丈生前一定福泽深厚，才受乡民香火祭拜，成为一方土地，老丈不妨先把生前的事迹讲给在下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