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一

    最早的时候家里给他取了个复杂的名字，后来嫌麻烦，上山的时候就把那个字直接拴在真武大帝那间房的梁子上了，在档案里的名字也就换成了一个一字。

    “小一，早啊。”

    “居士早。”

    少女一身道服穿的乱七八糟的，道一蹙了蹙眉头，闭上眼调息内息。

    “小一，下山结婚嘛。”

    少女每天一遍，勤快的程度快追上应一打扫大殿了。

    “居士不若下山。”

    “无趣。”

    少女伸手刮了一下少年的鼻头，应一看着她蹦蹦哒哒的走远，叹了口气，继续做早课。

    少年少女的故事很平常。

    早年间平平常常认识，应一挥袖散红尘上山求道，少女莫名的跟上了。

    少女每天打坐，练拳，念经，扫地，少女每天也就画画，写字，做做泥塑雕刻，时间久了这道观里请走的几乎都是少女的作品。

    “逆子！”

    “…这不正是二老想要的。”

    应一低着头，语气没有波澜。

    “家里有长姐…如果二老真的需要，我便是也想法子求个孩子就是了。”

    “你是要气死我吗？！”

    “不敢，儿子自是希望父母身体健硕长命百岁。”

    “你！”

    摔门而出，道观的门几乎都是应父出钱换的，从主殿到各个屋子，可能这就是重塑庙宇吧。

    “伯父伯母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的人生总要有点我自己。”

    少女陪着少年沉默许久。

    “哈，哈哈…”

    少女忽然乐的没有道理。

    “我忽然想起…怀民亦未寝。”

    少年也抿了抿嘴。

    “或许你想要一个孩子能找我？”

    少女的语气飘忽轻佻，少年叹了口气。

    “居士莫开玩笑。”

    “嗐～回房休息了。”

    少女回身勾手“来不来？”

    “居士莫要开玩笑，早些休息。”

    “切”

    几轮春秋过，少女已经修长窈窕，少年也年岁增长，不再是少年。

    “应麟，跪下！”

    应一扑通便跪。“父亲您说。”

    “你可是要我绝后无言见宗祖？”

    “…儿不敢。”

    “那便跟我下山去，找个女子成家！”

    “儿不下山，就在此处。”

    “应一，你该下山了。”

    “师父！”

    应一抬头看着道骨仙风的老人。

    “或者，你去真武大帝那里跪七天…别担心应居士，他早上去跪到日落就好…他如果真想留在这也可以让他留下一儿半女。”

    “…劳烦您了道长。”

    应一跪了三天。

    他听到了不太对的声音，是少女。

    外面群情激愤，说她是妖女要拉走祭天。

    师父呢？这十里八乡的塑像经文年画都是她亲手画的，难不成山下百里鬼蜮吗？！

    天…

    他突然想起师父的话。

    【你受此罚，此后不能再念金光咒，否则出尔反尔祖师爷会降天雷惩罚的。】

    “小一！！”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金色的光芒闪烁，晴空万里的天色却忽然无中生有开始起了云雾，阳光渐晦。

    金色光芒闪过。

    “居士请快些下山吧…”

    轻飘飘一推，金光闪烁间，除了轻轻回响在少女耳窝里的声音和温热，再无人影。

    山顶。

    “祖师爷请劈干净点，我干干净净来，清清白白走。”

    应一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看到清白二字让云层翻滚更劲。

    轰！

    天雷落地，多年苦修生存的应一还活着。

    咔嚓！

    又一道雷落下，应一的眼皮因为开始熟卷起来让还有视力的应一似乎看到了什么。

    “应麟！你个混蛋！救了我自己死了想让我守寡吗？！”

    少女宽广的胸怀来势汹汹，把应一一把搂住。

    应一手足无措的想挣脱推开少女，却被少女牢牢锁住。

    “别想一个人逃走…带上我…带上我！！”

    少女的长发飘了起来，缠住了少年多年修行盘起的长发。

    “真武大帝！你若想收我夫君，就一起带走我！”

    被雷电蒸干的应一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再阻止少女了。

    只见少女无视天生滚滚黑云，直接抽出一把小刀划开十指指腹，又戳开眉心，把血洒在了应一身上。

    应一从来没想过少女在修行法门上远超他想象，少女硬生生把自己脸上的肉削出纹路，然后在他面前褪下衣裙，那血色的纹路遍布全身。

    少女做完之后，因为疼痛疲劳和失血过多趴在应一胸口微微颤抖。

    “你看光我了…你得娶我…”

    应一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许你十辈子…”

    云散了。

    一束金光洒在了两人赤裸的身躯上。

    “所以娘亲你的脸和身上的疤痕是那时候的吗？”

    “爸爸爸爸，娘身上的疤痕是这样来的吗？”

    小女孩一脸求知的看着做了一盘点心的父亲。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干瘦黑男人用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

    …【唉，下山吧，祖师爷许了…唉】

    包的像粽子少年看着师父走远，跪地磕三个头，粽子叶一样的白布渐渐泛红。

    【……十世苦侣啊……】

    “弟子不悔，弟子无法侍奉师父，心中惭愧。”

    【去吧痴儿…去吧。】

    “弟子去了。”

    干瘦的黑汉子伸出手揉搓自己的女儿。

    “你母亲是我最爱的人。”

    “那我呢那我呢”

    男人抬头看了看女人。

    “囡囡回来吧，咱们娘俩看看父亲做的小点心。”

    “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