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总挑细处断
“故事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如有雷同记得联系我。”
“哈哈哈老应,赶紧开讲吧。”
“就是就是,开场”
台上黑色绣隐花的长袍一晃,一只手拿起来一把扇子,看那闪光竟是金属质地。
“说书唱戏,劝人方。”
下面观众已经三三两两的起哄“三条大路走中央!”
应麟嫩白柔和的面庞上荡漾着雌雄莫辨的微笑“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啪,扇子敲了一下桌子。
“今天咱们讲一个新故事,这事儿呢,在同一个村儿里…”
一个经典的悲伤故事,男女主在一起,因为世态炎凉女方和孩子过世化鬼,然后回到男方身边差点带走男方。
“那老李呢却哭着喊着跟我说啊,他想找他老婆孩子去,这人世间…”
应麟眨了眨眼,换了一副俏皮的腔调“他是一刻也呆不了了!”
下面的观众也被打破了情绪,开始说说笑笑,下面的故事应麟也随口说说收了尾,套了几句闲白便下了场。
“应老师,有人找您。”
应麟眯了眯眼。
“让他来吧。”
来人是一个高个子,瘦杆子,应麟看着开门进来的这位,身型高大,但是大腿和应麟胳膊比也粗点不多,面色蜡黄暗沉像是受了霜的菜叶,面容褶皱坑洼,眼袋深肿,仿佛是水里爬回来的水鬼。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
“应大师!您帮帮我…帮帮我…”
一个大男人,跪在应麟面前,干枯的像是被松散捆起的干柴,应麟甚至害怕他一碰人就散架了。
“小志子!给客人端杯热茶!”
应麟赶紧托住了对方,对方的骨头突出的硌手“您先坐下慢慢说…”
男人的嘴唇爷不好说是晒的还是病的,干裂发黑,小志子拿了个纸杯接了点这边待客的茶就赶紧退出去了。
这地儿本没有这么个小桌,只是饭店的老板想蹭蹭文化旅游,应麟也路过,两人就一拍即合地在这里多准备了一个小桌,一个杂物间。
男人说出了一个故事。
正如他在外面街边旁听的差不多,他的人生从小村出发,和青梅竹马纠缠羁绊,两人一起上了镇子上的小学,然后他上中学的那年,女孩子的父亲没了。
女孩子放弃了中学,找了个镇里的纺织厂。
男孩想一起,却被女孩拒绝了。
“我们未来在一起也得指望你呢。”
他学习不算好,但努力的也考了高中。
中考的第二天,女孩的弟弟失踪了,村里人说可能有有拍花子的人开车路过,她母亲不相信,在村前村后走了很多天,回来就有点疯癫,再后来又哭瞎了眼睛,跌断了腿。
村长虽然只是赤脚医生,但是起码让这条腿看起来回复了正常,但是眼睛脑子村长也无能为力。
男子看着女孩子哭肿的眼睛,还有那双生出老茧的双手,只能抱紧了她。
男子的高中生涯没有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
父母走的快,二老被高速经过的大车直接碾碎了,可能麻烦的是找到合适的没被飞禽走兽消化的遗体安葬。
紧接着的是一场悲剧。
他们村靠着一条道路,这条路经常经过大车,村头老李家的小卖铺子就靠这些维持。
而他家也跟道路紧挨着,家里的爷爷奶奶总嫌吵。
这家的话事人现在也就是爷爷了,所以男人看到有人找就叫爷爷,他则是在思考高中能找什么兼职补贴家用,未来怎么能养活青梅竹马的姑娘。
只能说他的父母在村里后面的林子里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然这也是一笔大开销。
爷爷就走了。
他当年简单的阅历仍然让他认为那些穿着皮鞋大腹便便的人十分可疑,但是他也只是怀疑。
这次姑娘抱了抱他。
“……”
两人无言。
这一家仅剩的是奶奶和他,而奶奶在爷爷走了之后也整日以泪洗面。
是啊,丈夫儿子儿媳都没了,小孙子也前途未卜。
也只能说上辈子欠了多大的孽仇。
男人再次看到了那个开车来的,大腹便便的,穿着另一双皮鞋的男人。
这张脸上油腻腻的,带着一种很凌辱厌烦的表情,肥头大耳的像是他村里养的猪。
这人出奇的是找他签一份很不错的合同,上面用镇子上的房子换这个简陋的乡村小房,还另外给他两千块。
他在生日之前还是男孩,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代价。
高中开学前,他如约来到了镇子上的那个楼房小区门口。
被拦下的他如何说,门口的保安都不允许进。
他拿出那张纸,想给对方打电话,对方轻飘飘的挂了电话,还有一句简单的辱骂。
他现在要回去看看,这群人是不是真的跟猪一样一刀就能放好了血。
对方还是退了。
他没打过人,浑身疼的不行,但是那股劲儿让他拿着那把杀猪刀横冲直撞,直接到了对方车旁。
对方确实怕了,把钥匙和一沓红票一扔给他就开车跑了。
他赢了。
他无力的躺在泥地上,背后是艰难让他吃口饭的大地,眼中是降下无数惩罚的高天。
带奶奶一起坐村里老李的三轮到城里,把东西收拾好,安顿了奶奶,他又跟进完货的老李车回了村。
“…你小心点,那人是大老王的手下肥头三,镇里都归他管。”
老李最后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嗯。”
男人回了村,他准备接女孩子去镇里,这样她上工也方便,而且也能告诉女孩,他们在一起有保障了。
女孩的母亲走了。
无声无息的,蜷缩在床和墙的夹角,像是被欺凌的小兽。
男人帮女孩在林中挖了一个大坑,这是力气活,他父母的体积并没有女孩母亲大。
回填,拍好坟包。
“……”
男人把一块木板和一支村里哪里找的破油刷子还有一碗黑漆递了过去。
“……”
最终女孩也只写了【母亲郑氏】
“…走吧。”
女孩没有哭。
她带着男人回到自己的家,做了两碗面吃了之后拎起一个不大的包袱。
“今天是我成年的日子,走吧。”
男人想起这个忙碌了一大天的时间的日子,是她的生日。
天擦黑的时候,两人也蹭邻村的板车到了镇上,明天的大集要占地方的老乡没来得及和两人多招呼就去集市了。
他牵着她的手,他想,他应该让奶奶知道这个女孩,不,女人,他要娶回家。
他在镇上有房子了,虽然开学了,但是他努力的话,回去高中也能跟上…
但,奶奶走了。
他不明白,但是他怀疑。
怀疑那个胖猪头。
但他不知道怎么证明奶奶死的有蹊跷,在镇上,或者乡里市里,都是大老王的地方。
女人拉住了男人的手“奶奶,我和他在一起,我一心一意对他…”
男人愣住了,女人直直的看着他。
看他这么呆,女人叹气。
“你爱我吗。”
“爱…”
“那你会一心一意对我吗?”
“我当然会…”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闻着男人的唇走向了卧室。
两个苦命人一对苦鸳鸯,她想给那些长辈一个安心的交代,男人也感受到了女人的想法和温度,逐渐熟练的配合女人。
一夜无眠。
“我不去高中了。”
“…嗯。”
女人低着头,牵着男人的手。
故事或许讲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应麟下意识的摸着扇子。控制视线不再往天花板飘。
几个月,女人觉得不舒服,男人想带她去镇里的诊所,有经验的大娘们却调笑着这小两口。
“那是她有啦,你给她去车间主任那里告假吧!”
男人女人惊喜着请假,想起他们没拿过结婚证件,又在镇上办了个红本。
“咱们的孩子要是女孩,就跟你姓,叫郝光明!”男人用手刮了刮女人鼻子。
女人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那男孩就叫洪正义,光明,正义…”
女人有些累了,男人看着她眯眼欲睡赶紧找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车间主任也知道他爱人怀孕,只说以后你小子得加班把欠的活干了,却对他早早跑回家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妻俩的名字一个都不浪费。医生说是龙凤胎。
他每天都很高兴,车间主任甚至发现他不需要后面加班都生产了足够的东西。
所以说,故事最好是在这里结束不是吗。
他什么都没有了。
妻子没了,房子被砸的一片狼藉。
他几天之后才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按照镇上的说法,女人是自己溺水身亡,水温刺激了流产。
他不信,他回到家拿出了那把杀猪刀。
但是这次,这把刀没有了目标。
镇里老黄的儿子通知的消息,老刘的孙子和他一起来的。
他这把刀能干嘛呢。
他迷茫了,看着刀良久。
往上找。
他找遍了所有办法,最后在这座城市听到了这个故事。
“大师…我想我的妻…”
但是我只能解决灵异问题。
应麟看着半空之中,那个怀里抱着两个婴儿的身影,她只是看着婴儿,多余的目光也分给了男人,并不看我。
好在还会点掐算的小术。
“你识字吧?”
“识的。”
应麟慢慢的在他手心写了一个一个的字,一字一抬头,确认了对方记住之后,点了点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了您,您还是相信法治。”
抬起高声“小伍,送客!我也该上台讲下一场了!”
讲了几个月的书,闲暇时候隔壁房间电视里传来“…杀人犯当场自杀,怀疑是精神问题,希望大家更关注亲人精神状态,精神健康和身体健康一样重要,好的我们来看下一条新闻。”
应麟说罢,抬着头看着作为听众的朋友。
“故事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记得联系我。”
“…真的假的啊?!靠”
应麟叹了口气“故事嘛,就是这样的,只是这故事呢,也不讨喜也不激荡,所以我也不怎么讲。”
“这就是你说压箱底的故事啊,不行不行,你着不行。”
应麟微笑着看朋友。
“压箱底的故事不代表精彩,真精彩的我早讲出去赚个茶水钱了,能压在箱底的,多半都是这种又不叫好又不叫座也卖不出票钱的故事。可能他们特殊的也就和我每次说的那句话一样吧。”
应麟轻吸口气,朱唇轻吐。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朋友却接了一句“那你这个故事不好卖就对了,我根本没找到什么善恶有报,只看到恶人逍遥了。”
应麟无奈扯唇一笑“嗨,这人世哪有话本里作者的权衡啊。”
“所以你承认这是真的了?”
“…还是那句话,出我口入你耳,这无非就是故事罢了。”
“无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