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妃与爱卿
长生殿内,李昂从铺设着茵席的御榻上缓缓醒来,他并没有睡好,自己习惯睡席梦思了,这床不是很软硌得腰疼,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也下个不停,滴淋在窗外青石板上的声音细细碎碎,化为梦魇从他的耳内钻到梦中。
他好像梦到了过去,在大学在家里,在打饭在约会,但醒来全然不记得了,往日的记忆逐渐斑驳消散,离他远去。
自己本来已经接受了穿越到中晚唐的事,起初也是很兴奋,励志要带来一场中兴,做一位明君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为此他不惜突破道德,逼迫自己变得心狠手辣,接连手刃了仇士良和刘泰伦,血柱喷出的瞬间他的心也在战栗和恐惧,害怕自己的道德感崩塌殆尽,再也重建不了。
他以为能以战止战,杀了制造麻烦的人,麻烦就能自行消解。
但自己怎么这么天真啊,李昂躺平呆呆地看向大殿上方的砖瓦,苦笑一声。
仇士良死了,但宰相李训借机做大,自己想把他调往江淮地区,却被一句“钱不够”轻飘飘拒绝,除了把郑注调回来,自己想不到反制的手段。
杀了刘泰伦,本以为可以在神策军中安插心腹,但自己无人可用,韩约是个怂蛋,从十六王宅里选一位宗室自己也不放心,为防鱼弘志独揽军权,不得已释放仇士良的干儿子让他接着掌兵,寻求和北司衙门的和解。
国库空虚,官员的俸禄都快要发不出来,只能半钱半物先顶着。各地藩镇尤其是河朔三镇明明商业如此发达,可就是收不上税,人家根本不鸟你这个朝廷,要是逼急了还敢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现阶段只能安抚。
河南干旱,江淮决堤,长安粮食岌岌可危,百万人口嗷嗷待哺,难道自己要和之前的君王一样逐粮而动,搬去洛阳?
周边还有外敌环伺,虎视眈眈.......
小时候看影视剧,总以为皇帝是世上最快活、最自由的人,毕竟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夺予,但自己这至尊之位怎么做的这么憋屈呢。
李昂叹了口气,半坐起身子,不管有多沮丧,这日子还得过,自己懈怠一刻,黎民苍生就要多遭受一份罪,马虎不起。
眼见皇帝醒了,长生殿宫女们纷纷将红烛点燃,灯焰摇晃着结出卷曲的灯花。
一位面如桃花,雪肤花貌,风情万种的女子款款走来,正是唐文宗李昂的头号禁脔杨贤妃,她如今正值双十年华,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充满妇人熟艳的风情,身材丰颀,肌肤白滑如脂,胴体饱满的曲线,宛如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烛光下艳光四射。
李昂被这种丰腴肉感的韵致弄晕了,穿越前的自己也没见过这阵仗啊,只感觉气血上脸红彤彤的,两股热流就要从鼻子里喷出。
他没好意思看下去,装作高冷不在乎的转头,又偷摸瞄了两眼。
心情顿时愉悦了很多,看来这当圣上还是有好处的。
杨贤妃指挥一个黄衣内侍搬来几案,又安排宫女摆好几样吃食,自己坐在床边紧靠着李昂。
香风阵阵袭来,李昂不自觉地侧身闻了几下,刚醒来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一个没把握好栽倒在杨贤妃的怀里。
出于对自己老实人人设的维护,李昂赶紧爬起来,手没注意撑在了贤妃的腿上。
白滑如脂。
为了缓解尴尬他低头咳嗽了几下,抬眼只见杨妃双颊酡红,眼中带着醉人的羞意,对于李昂的迅速起身还流露出一丝幽怨。
一时无话,直到宫女摆好食物,李昂才打破沉默。
“几时了,朕让柳舍人在大明宫候着,这事可不能忘。”
“刚刚才戌时,柳先生早就到了,臣妾安排他先吃饭,还替家里刚死去的舅父求了份墓志墨宝。”
杨妃声音酥软动听,如小猫的肉垫短爪挠心,弄得李昂很是痒痒。她用象牙筷仔细夹了一点银丝鱼鲙,在豉醯中沾了沾,递到李昂的口中。
“臣妾听说白天圣上因为国库的事发了牢骚,便自作主张精简掉一部分菜品,又把头面、钗簪等物收拾出来,打算交予户部,虽值不了多少,但到底做出表率。”
李昂这才注意到杨妃的云髻只是简单的用一根木簪子束着。
“圣上,总会有办法的,这世道没有过不去的坎。”
李昂突然有些感动,心里情绪酝酿,百感交集,自己又想哭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此后杨妃素手执箸喂食,二人浓情蜜意,直吃了半个时辰,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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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昂后知后觉,在小太监陪同下匆匆来到大明宫时,天色已经极暗了。
柳公权正独自一人坐在殿内,闭眼打着瞌睡,好几次都要从凳子上掉下,身影显得很是孤独和单薄。
李昂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却没想到柳公权此时已年近花甲,形容消瘦且枯槁,让这一位老者、书法界的瑰宝等了这么久,自己心里实在是愧疚。
小内侍本要晃动柳公权身子把他叫醒,被李昂拦住,示意不要打扰,他轻手轻脚走上台阶到御桌边,继续看早上未翻阅的奏本。
没多久,柳公权惊醒,环顾四周发现圣上早就到了,赶紧跪拜:
“臣不知圣上到来,诚然惶恐。”
李昂笑着摆了摆手,把奏本合上,走下来端视了一会儿柳公权,给他心里都看发毛了。
李昂感慨自己从小学书法就是从临摹柳公权的楷体开始,没想到能见到书法家本人,也是神奇,自己得多求几张墨宝随身带着,万一之后有机会穿越回去,就可以实现财富自由了。
但要是只能肉体回去,身外之物不行呢,要不让他在自己的后背写一句“精忠报国”?章也得盖上,就是不知书法界和古玩界认不认,毕竟文物是我自己,说出来好魔幻。
胡思乱想一会儿,李昂让柳公权起身,眼尖瞥见他朝服下内衣的袖口破破烂烂,缝补了好多次,想他润笔费应该不少日子却过的这么拧巴,便开玩笑道:
“柳公倒是个节俭人,如今户部空虚,朕也该如此,这衣服起码得洗了三次才扔。”
李昂本以为他会夸自己作为君主的节俭品德,却不想柳公权闭口不说话,半天才回答说:“臣斗胆进言,君主的大节,应该注意起用贤良的人才,黜退那些不正派的佞臣,听取忠言劝戒,分明赏罚。至于穿洗过的衣服,那只不过是小节,无足轻重。”
柳公权顶撞至尊,他自己非常坦然,倒是把附近的内侍吓得跪地发抖。
李昂并未生气,而是若有所思,对柳公权说:“朕知道你这个舍人之官有谏臣风度,那就任你为谏议大夫吧。”随后便口谕下旨,授柳公权为谏议大夫兼知制诰,仍任翰林学士,负责撰写诏书,自有太监传话去办。
柳公权没有因为升迁而欣喜,只是恭敬地拜谢。
两人随后便来到桌案边,文房四宝早就准备好,李昂亲自给柳公权研墨。
“柳卿,我说内容,你帮朕整理润色。”
“先写诏令题字吧,这第一封是写给凤翔节度使郑注。”
柳公权便在信封上写下“凤翔节度使郑注亲启”这几个字。
“这第二封是写给袁州长史李德裕。”
听到这句,柳公权一愣,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没注意到一滴黝黑的墨汁滴在信封上,晕染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