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中唐于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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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军队哗变

    把时间拉回到李昂和杨贤妃携手燃烧爆竹听响时。

    神策军左营内。

    部分家在长安城内的神策军众已经告假回去团圆了,剩下的有的结伴在城里闲逛凑热闹,有的喝花酒逍遥快活去了。

    但大头还是留在营中喝闷酒,本来新年思乡情绪就重,听着外面鞭炮的嘈杂声心情更加烦躁惆怅,加上今年的赏银还只有往年的两成,众军士都憋了一肚子火。

    胄曹参军事符法宣举起酒碗一口闷掉,而后重重把碗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辛苦一年,轮到头也不过五贯钱,真他娘的晦气!”

    此言一出,引起了身边所有军士的共鸣,众人纷纷开始各种方言的国骂。

    长史席长庚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嗑着甜瓜子:

    “知足吧,我们的赏赐可是金吾卫们的三倍多。”

    神策军因其特殊性,拥有着许多许多特殊权利,比如将吏迁转升任方面可以优先、有司法豁免权等。

    出于维稳和拉拢上的考虑,朝廷对神策军的给养、封赏毫不吝啬,经济上极度优待,神策军不仅可以和一般藩镇一样截留所驻州府的赋税,皇帝还会给神策军的士兵三倍于其他部队的给养,赏赐不算在内。

    更夸张的是,从代宗以来,天下大赦要厚赐神策军、新皇帝即位要犒赏神策军、各种节日要给足额赏钱,每月还得有额外的例钱供他们娱乐。

    这是六军、威远军、左右金吾卫难以想象,眼馋艳羡的。

    岗位待遇这么好,自然有无数人想尽办法、削尖脑袋也要进去。

    大批权贵富家子弟不惜花重金也要买个资格,有些甚至只是挂个名,会另请长安城中的老弱病残去顶替上班,自己每个月只需要去点卯拿钱就行。

    是不是很眼熟,果然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纨绔子弟的加入,使得神策军战斗力大幅度下滑,从一支善战的军队变成腐败堕落的特权集团。

    神策军在朝廷内外气焰嚣张、结党营私、专横跋扈、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干尽坏事。

    这次就因为户部空虚,过年赏钱没给足,众人开始骚乱闹将起来。

    “诸位大人这是发什么牢骚呢?”右神策军中尉鱼泓志晃着身子,迈着四方步,慢悠悠走进来,手中还盘转着两个小核桃,后面跟着一群抬箱子的太监,只听得箱内发出沉闷碰撞声。

    “鱼公公!”眼见鱼泓志前来,众人皆挤出笑脸,站起身欢迎,“您老来这,也不提前派个小内侍说声,我们好出去迎接。”

    鱼泓志环顾四周,把军士这么一扫,心里便知晓个七七八八,他也不主动点破这怨气。

    “郄公公怎么不在,老奴来这向他讨几杯薄酒喝。”

    “可别说了,他和观容使韩将军在北司衙门喝酒享福呢,哪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还是鱼公公您体恤下属。”

    符法宣谄媚说道,他身子都要弯成直角了,恨不能自己变成凳子让鱼泓志坐上。

    “诶呦,诸位大人可别,我管的是右军,你们是左军,何来的下属说法?可别让有心人揪着这点,明儿参我一个越权。”

    鱼泓志略微摆了摆手,言语这么说,可面上却丝毫没有惶恐之态。

    “我看谁敢参!”符法宣厉声呵道,“我们左军只认仇公公和鱼公公!您二位在我们的日子就好过。”

    “哦?”鱼泓志假装疑惑了下,“爷们,这是什么说法。”

    “公公您知道今年的元正赏钱多少吗?”符法宣伸出五个指头,“五贯,这点够到哪?我婆娘去扯几块好料子就用完了!”

    其余军士均大笑,之后也嚷嚷起来,纷纷吐槽今年的赏钱实在太少,难以接受。

    “今年多灾多难,户部空虚,诸位大人就体谅体谅嘛。”

    鱼泓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是上头,在酒精的加持下群情激奋。

    “我体谅户部!谁他妈体谅我啊!仇公公在时户部就不空虚了吗?我们的俸禄何曾缺斤少两过!还不是不该拿的拿了,不该贪的贪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去年年初在京畿周围的神策军镇驻扎有多辛苦,那里天寒地冻,是苦寒之地,秋天调回长安城内又遇上了甘露之变,左神策军全员被连累,扣了一波大钱。

    都等着新年赏钱过活呢,结果到手只有往年的五分之一,这谁忍得了。

    鱼泓志笑着拍拍手,身后那群内侍打开箱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铜钱。

    “多大点事,看你们这点出息,诸位大人缺的部分,老奴出了。”

    随即有内侍艰难抱起箱子,把一贯贯铜钱径直倾倒在军士喝酒的桌上。

    听着铜钱撞击的声音,还有面前这堆积如山带来的视觉冲击,在场的军士眼睛都直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鱼公公,这...这怕是不妥吧。”

    席长庚咽了下口水,声音结结巴巴,既有对财物的贪婪,又有一丝丝顾虑。

    越权加私自劳军,这放在哪一个朝廷都是死罪,鱼泓志竟然敢堂而皇之的用财务笼络人心,属实胆大。

    “席长史有何意见?”

    鱼泓志这一句发问直接让席长庚沉默了,他瞥了眼身边因铜钱疯狂、红了眼的同僚,知道自己要是出言阻拦,大家怕是当场就会翻脸。

    鱼泓志转了转作势要走,但众人哪舍得让这个财神爷离开,纷纷拉着他说起码要两杯,也给鱼公公尽下地主之谊。

    十余张长桌被拼成回字形,众人重新入座,鱼泓志坐了上方的主位,席长庚职位最高,坐在客席,然后诸位军士按照等级列座,数十人济济一堂,喜气洋洋。

    鱼泓志执杯起身,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套话老奴就不说了。今年大家辛苦了!干一杯!”

    众人轰然应和,举杯共饮。

    这边鱼泓志举起第二杯酒,“甘露之乱,有几位兄弟不幸罹难。老奴已经派人寻访几位兄弟的家眷,一来送其骸骨还乡,二来赡养其父母家人。这一杯酒,敬给所有昔日同袍的在天之灵。”

    鱼泓志说着,举杯朝天一敬,然后泼在地上。

    众人纷纷举杯泼酒,祭奠死难的同袍。

    鱼泓志郑重说道:“今日老奴在此承诺,凡是我神策军的兄弟,昔日共患难,他日共富贵。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众人轰然叫好,举杯同饮。

    热酒下肚,鱼泓志吸了口气:“忙活了一年,兄弟们都该好生歇歇。从今天起,手边的事全都放下,过完年再说!今晚除夕,大伙痛痛快快喝一场,不醉无归!干!”

    “干!”众人同时举杯,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热情地给鱼泓志敬酒,后者貌似有些醉了,他突然深情痛苦,哽咽着说:

    “老奴对不起诸位兄弟,这点钱也不过是赎罪,求个心安罢了。”

    大家都有些奇怪,符法宣探过身子,小心问道:“公公何出此言。”

    鱼泓志叹了口气,“诸位可知今年赏钱为啥这么少?”

    他刻意停顿了下,吊足胃口,而后继续说道:

    “是郄公公和韩将军向圣上提议的,说是今年户部不足,开支当从神策军开始裁撤,怕是往后的赏银例钱都只有这么多了。老奴也曾劝诫过他们,只是不顶用。”

    闻言,众人群起,怒不可遏,嘈乱不堪,纷纷摔碎手中的酒碗。

    一个骂道:

    “妈的,敢动到老子头上来了!拿我们的银子去卖他的乖,真是好算计!”

    另一个也阴阳道:

    “那郄志荣是铁了心做圣上的走狗,丝毫不管我们兄弟的死活!”

    话音刚落,迅速有人补充道:

    “谁说不是呢,郄志荣那厮是我亲眼见到他被五花大绑在马首的,当时裤子都吓湿了。”

    众人哈哈大笑。

    闻听动静,有别的小队的神策军众前来串门,听说了今年自己赏钱这么少是郄志荣和韩约搞的鬼,也都如那热火烹油,群情激奋。

    在鱼泓志的刻意引导下,大家都拿着家伙,浩浩荡荡去北司衙门找他俩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