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林摸着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心里盘算着到站后怎么才能快速脱身。他无心再考虑和叶子叙旧，也无心细看路边的风景。

    大巴车到达地水市，拐了几个弯，终于在车站停了下来。车尚未停稳，言清林就提起了行李，当车门一打开，他就着急往前走。

    车厢夹道里尿液流出很远，言清林低着头向前走。他硬着头皮走下大巴车后，心里才有些放松。他四处打量着，急切寻找着厕所的位置：得抓紧找个地方，把裤子换下来。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言清林！等一下。”

    “怕什么，来什么！该如何面对？”言清林感觉脑袋都大了，他回转身看到一张微笑的脸。

    叶子和她父亲站在身后，言清林眼神飘忽的看着叶子。

    “哎，你去哪个学校报到？我是经管大学。要是一个学校的话，可以同路。”叶子神色如常。

    “哦。。。哦。。。我是研科大学，和你不在一个地方，不。。。不同路。”言清林有些慌乱的说，他尽量不去看自己湿漉漉的裤子。

    “看来我儿子和你女儿是同学，可惜我们不同路。要不然，一起也挺好。”言定杨看着叶子的父亲说。

    “快！快走！”言清林看到一个卫生间，连忙提着行李向前走去，嘴里喊着。

    还想攀谈一下的父亲只好摆摆手，对叶子父亲说：“不好意思，他得找个地方换一下裤子。。。。。。”。

    叶子父亲微微一笑，然后点燃了一支烟。叶子有些悻悻，本来遇到老同学挺高兴的，却匆匆而散。

    言清林找到厕所，换上干净的裤子后，心情才平静下来。第一次来地水市，空气中夹杂着柏油路沥青、水渠腥臭的气息，感觉到滚滚热浪，耳朵充斥着汽车喇叭、鸣笛和叫卖的噪杂声。他和父亲茫然无措的站在路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车辆。

    一个蹬三轮的人力车夫骑着三轮车靠过来：“唉，小伙子要去哪里？”

    这三轮车夫身形瘦削，六十岁左右，穿着条白色的汗衫，一条略微发黄的白色的毛巾搭在肩上，脸上笑眯眯的。

    “大爷，请问你知道研科大学怎么走吗？”言清林问道。

    车夫用毛巾擦了一下汗，笑着说：“嘿，你们爷俩可真问对人了！这研科大学一般人都不知道，地水市大学很多，研科大学不算出名，位置也比较偏。但是我很熟悉，我知道路。要不我送你们去？”

    言清林看了看行李，又看了看车夫：这么大年纪，要是一辆三轮车拉着我和父亲，再加上这些行李，有些沉重；但是别人又不一定知道路。。。。。。他不仅有些犹豫。

    “路远不远？”言定杨问道。

    “不太远，我熟悉路，拉着你爷俩很快就到。遇到就是缘分，我给你们便宜点，五元就去。你要坐出租车，最少收你七元，还不一定知道路。”三轮车夫热情说着。

    “要不咱们就坐这三轮车？”言清林看向父亲。

    言定杨说：“也行，就是不知道远近，能不能便宜点？”

    车夫想了想说：“我一般都是五元，少收你点也行。到了之后，你看着给吧。”

    言清林和父亲把行李搬到三轮车上，然后坐到三轮车上。刚开始在平整的大街上，三轮车行驶还算平稳；从大街拐入一条城中村小巷后，道路就显得有些颠簸，三轮车夫吃力得蹬着，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从小巷子出来后，进入一条稍宽的路，年迈的车夫有些力不从心了。看车夫有些蹬不动，言定杨从车上跳下来，从后面推着三轮车。

    车夫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说着：“不用推，快坐上来。我走的近道，所以路不太好，前面就到了。”

    果不其然，远远看到路尽头人头攒动，很多车辆停驻在一所学校门前。“研科大学就这一个门，有些拥挤，我把你们送到旁边。”车夫喘着粗气说。

    “这地方还真挺难找的，不过距离车站也并不远。”言清林心里想着，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本以为言清林会少给钱的三轮车夫笑起来。

    把行李卸下来后，三轮车夫蹬车就走，言清林隐隐约约听到他嘴里嘟囔了一句：“憨批！真是憨！”

    来不及细细品位三轮车夫的意思，言清林和父亲提着行李向校门走去。

    这研科大学着实有些出人预料，偏安于城中村一隅，门前一条街道，右段宽敞，左段却狭窄。正门不甚宽，若不是那几个大字，言清林都有些疑惑。

    正门一条大道，大道两旁是排杨树，两棵粗大的杨树枝丫上拉着一条红色的条幅：“研科大学欢迎二零零二级新同学”。道路左右两侧一连串摆着桌子，桌子上依次写着“文法学院”、“经管学院”、“资环学院”等，桌子后面坐着迎接新生的辅导员和学生。

    校门前熙熙攘攘的，贫富的差距、社会的阶层一目了然，有些新生服饰讲究、拉着精致的皮箱，家里人开着小汽车直接送到门前；有些坐出租来的，提着大包小包；有些衣着朴素，家人扛着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紧跟在身后。

    来自小地方的言清林看着服饰新潮的师哥师姐们，他提着化肥塑料袋的手不仅有些颤抖，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你。。。你好，请问外贸学院在哪里？”

    一个穿着T恤衫的帅哥热情笑着说：“这边没有外贸学院，你是学外语的吧？看左边第二个桌子就是迎接你们新生的。”

    顺着帅哥手指的方向，言清林看到几个女生簇拥在桌子前面，还有一个挑着扁担的中年男人立在一旁，他的扁担两侧是行李和衣物。

    “谢。。。谢谢。”言清林嘴里说着，慢慢向前走去，他蓝色的小褂已经湿透，言定杨提着行李紧跟在后面。

    看言清林走向桌前，一个身形纤细、身穿黑色T恤、个子高挑、戴着眼镜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站起来问道：“你好，同学，你是什么专业的？”

    “国。。。国际贸易。”听着女子流利的普通话，言清林用方言说道。

    “哦，那就是学外语的，现在外语类专业全部归属于文法学院，我是辅导员袁丽，你填一下这张表吧。”说着递过来一张表格--有关新生基本信息的表格。

    言清林拿着表格有些怯懦的说道：“老。。。老师，我没。。。没带够学费，学。。。学费缴不齐，还。。。还让报到吗？”

    袁丽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哦，没关系，你先填好表格。”

    言清林快速填好表格，然后交给了袁丽。袁丽看了看，然后说道：“你先在旁边等一等吧。”

    言清林提着化肥袋子和父亲退到了一旁，他看着别人填完表格后，就有同学引导着带着离开了，那个挑着扁担的中年男人和他女儿也离开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不会就只有我缴不起学费吧。。。。

    没过多久，突然校园里响起铃声，接着几个同学拿着几笼大蒸包走了过来，依次放到迎接新生的桌子上。看着迎接新生的同学拿起包子大口吃着，言清林心想：看来他们的午饭时间到了。

    “言同学，你和你父亲还没有吃饭吧？”袁丽微笑着看向言清林。

    言清林有些慌乱的说：“老。。。老师，我们吃过了。”

    没想到父亲言定杨快速说道：“还没吃。”

    袁丽快速拿了几个包子递过来：“既然没吃，这几个包子给你们。”

    言清林马上拒绝道：“不，不用，我吃过了。。。不饿。你们吃吧。”

    看着父亲言定杨毫不迟疑的接过包子，言清林觉得有些难为情：这是他们的午饭，我们又不是没钱吃饭，为什么父亲要接受他们给的包子呢？

    热腾腾的包子就在眼前，言定杨大口吃着包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言清林却越想越觉得悲哀，禁不住掉下泪来。

    看着流泪的言清林，袁丽柔声劝道：“缴不起学费没关系，男子汉哭什么？我们学校有绿色通道，不会因为学费的事情让任何一个同学退学。你要是饿了，就吃个包子，不用不好意思。”

    言清林泪眼婆娑，他嘴里说道：“谢谢老师，我不饿。”他觉得父亲有些欠考虑，不应该随便接受别人的食物。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结束，袁丽老师递过来几张纸巾说道：“大小伙子了，哭什么，很多女生也没带够学费，她们也没见哭。快擦干眼泪，我安排一位同学带你走绿色通道。”

    “绿色通道是不是就不用交钱了？袁老师，其实我带了一部分钱。”言清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四千一百元。

    袁丽微微一笑说：“那这样，你先把学杂费和住宿费交了，然后剩下的当作生活费。你先去缴费吧，交完费，我再让你走绿色通道，那边有引导的标牌。”

    言清林向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路边竖着带箭头白底黑字的标牌。顺着标牌的指示，他交了学杂费，然后来到入学体检的地方。

    不知道是校园内的医生还是临时雇来查体的医生，看到言清林的缴费单，喊道：“你这学费怎么没有缴呢？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里面一个人喊道：“那就在单子上写上欠费四千八百元。然后抽血化验，正常体检。”

    躺着卷发的中年医生看了看言清林，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来自贫困山区？”

    言清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