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第二天一早就来到学校了。她拿出昨天收拾好的另一条卷子，摊开，认真做了起来。

    同学陆陆续续都进来了，教室也慢慢地聒噪起来，同学们七嘴八舌无疑是对今天下午题型难度的推测。

    “早上好啊”周妤扬起一个超大的甜甜的微笑。

    “早上好。”宋序也抬头对上周妤，随即怔了一下疑惑问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没啊，语文老师找我有点事，我先去了。”周妤放好书包，顺手拿过一支笔走了。

    临近第一节上课，同学们都收好顽劣的嬉闹，正襟危坐。突然教室门“嘭”的一声被踢开，几个女生风风火火闯进来，尽管当时已经快要开始上课，大部分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做题的思绪，但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不是，甚至平时喜欢叽叽喳喳管教不听话同学的班长也安静得跟个鹌鹑似的。

    宋序却是本能的一抖，浑身的温度急剧降至零点。

    但算题的动作依旧没停，甚至还算出了正确答案往对应题目进行勾选。

    为首的事长期带人霸凌欺负她的女生，何曼。

    “哎呀，宋序，前几天你不声不响突然请假，让姐妹几个可伤心了好半天。”何曼长相明艳大气，披着校服的她不似同年龄段的女生始终灰扑扑的，相反此时此刻的她多了另一分风情，倒显得那些女生黯淡了许多，“来，姐妹几个叙叙旧，姐妹们这几天碰到可多有趣事，咱姐妹几个好好唠唠。”

    宋序放下笔，抬起头，挑起眼帘与何曼对视。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宋序不卑不亢，气氛瞬时剑拔弩张。

    面上不显，但铺天盖地的欺辱跟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重映在脑海，本能的心脏仿佛跟被揉搓一样，沉重的上不来，有种游鱼搁浅，明知是死，却只得消耗掉最后一点气力。

    何曼扭头指着宋序向好姐妹嬉笑道，“瞧瞧，还怨咱们姐妹几个那时候没给她送行呢。”何曼挽起宋序的胳膊，轻轻地甩动，用近似撒娇的语气，“别气了，好姐妹几个补偿你，再说了，咱们姐妹几个叙旧可别耽误其它同学上课啊，老师都等一会儿了。”

    宋序瞥向门口，刚好撞上老师揽起剩下的半个身影，隐没在大众的视野。

    宋序环顾四周，有惋惜的，有害怕的，有生气的，却愣愣地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话。前桌刘源自始至终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歪歪斜斜创作着，除此之外宛如一座雕像，不动不响。

    大家都挺害怕。

    算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宋序拉开凳子“走吧。”

    何曼亲热地凑近宋序，“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出了门口，迎面撞上隐形人的任课老师。

    何曼倒是面部红心不跳地打招呼，“老师好啊，给你借个人，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任课老师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

    宋序心里无形的渴望顷刻间烟消云散。

    何曼使劲将宋序拖到卫生间，宋序一个不稳狠狠地往前栽了几步，最后堪堪站稳，其它几个女生倒是熟练的把卫生间上锁。

    “你还挺聪明啊，知道打不过就跑。”何曼拎着宋序的头发，另一只手扬起巴掌向宋序打去，巴掌声清脆有力，霎时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出现在宋序白嫩的脸蛋。

    宋序直觉天昏地转，喉咙间隐隐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何曼跟扔破布一样，将宋序扔在地上。

    她的小跟班跟收到信号似的，一拥而上，如同一只只饿食的饕餮向自己的猎物展示自己不同凡响的咬合力。

    大大小小的拳脚如流星般向宋序砸来，宋序完全招架不住，缩蜷身子尽可能降低受力的疼痛感。

    “来来来，先都起来，让我好好欣赏你狼狈的样子”其它的姐妹自觉起开，宋序捂着肚子，紧蹙眉头。

    何曼一把薅过宋序的头发，强迫她坐起来与她对视，宋序吃痛。

    “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了。”

    那种即使脚踩浊土，深陷泥泞，可仍旧干净澄澈，不染纤尘的眼睛。

    总是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仿佛在这双眼睛下所有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何曼很讨厌，非常讨厌。她甚至都想剜出来，狠狠碾在脚底。

    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何曼甚至能从这双眼睛看见她的倒影，那么癫狂，那么丑陋。

    “叩叩。”厕所门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

    “他妈的，谁呀，想死吗。”何曼冲门口大喊。

    宋序疼出了泪花，在何曼分神的功夫，不顾头皮出带来的撕裂感，双手死死地嵌住何曼的脖子。

    何曼顿感窒息，卸去对宋序头皮的力道，不自觉拍打宋序镶在脖子上的手。

    小跟班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宋序弯腿蓄力重重踢在何曼的小腹上，何曼疼得龇牙咧嘴。

    宋序依旧没有停，快速拖着何曼按着她的脑袋往墙壁上砸去。

    就简简单单一瞬的功夫，小跟班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们的大姐已经晕了。

    宋序逃也似的迅速打开门锁离开现场。打开门，对上周妤担忧懊恼的眸子。

    周妤无声的开口，“快跑。”

    小跟班们也顾不上继续欺负，纷纷上前关心，叫救护车，场面一度混乱。

    宋序一直跑，没有停。

    当时正值快要考试，走廊没有几个人，可宋序凌乱不堪的样子引得旁人直直侧目。

    下了楼梯，跑出大约几百米，电话响起，宋序害怕是姑姑的电话，为了避免她担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接通脚下的步子稍稍慢了几分。

    尽力喘匀奔跑带来的急促呼吸，“喂”

    电话接通没有立刻说话，宋序只能听到那头微喘的呼吸声，半晌：“向前跑，我永远在你身后。”是周妤，宋序回头。

    少女头发拂过张惶岁月，烈阳夺目，明媚粲然。宋序大抵永远忘不掉这一天，一个女孩站在太阳下，眉眼莹莹。挥手让她向前跑。

    宋序听到耳边呼啸闪过的清风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强烈充满生命里声音。

    是心跳的声音，是活着的快感。

    脚下的步子依然没有停，原本斜斜垮跨的马尾彻底松散，少女迎风而行，秀发随风飘散。

    少年，奔跑，学校。这本是青春最亮丽的词语，

    在这时，却是胆小鬼战役胜利的专利词。

    宋序跑向校门口，慢慢停下了脚步，大口大口吮吸新鲜的空气。

    因为没有请假条，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只得瞅准时机，偷偷装作其它家长的孩子在人家旁边尾随出去。

    出了校门，劫后余生的痛快感倏然涌上心头。

    宋序从校服口袋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叫车，在叫车的间隙里，她打开班主任的聊天界面，简简单单发送两条信息。

    “我最后没考试，直接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发送完这两条信息后，宋序也没有等对面回复，直接拉入黑名单，摁灭屏幕，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了一小会，一辆白色的宾利稳稳停在宋序面前，上车后俩人互相对了一番手机尾号，确认无误之后车子才开始驶离。

    车主是一个微胖的大叔，戴个墨镜，就像以前看电影酷炫男主开车的出场，操着一口纯正的本地口音。

    “妮儿，你脸上咋全是灰哩，俺这副驾驶后面有一包湿巾，你拿出来擦一下。”

    宋序木讷了一下，余光一瞟，还真的看到一包湿巾。

    宝宝可用湿巾。

    可能原本为大哥孩子准备的。

    “俺娃平常皮的很，手弄的脏的要不成，所以俺这就备一包湿巾。”

    大哥说完嘿嘿的笑了一声，言语虽是责怪，却洋溢着甜蜜的快乐。

    宋序受宠若惊“谢谢叔。”

    “某事。”

    车子到达目的地，宋序和叔简单告别了一下书就离开了。下车后，宋序不受控的开始想，假如爸爸还在世，一定也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