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繁体版

九 强吻

    他牵着她就像从惊涛骇浪的大海逃出一般,逃出了酒吧,巨大的声浪瞬时化为街上缓缓吹过的夜风,也有不相干的路人匆匆走过,远处有几个小年轻在抽烟。汪建中停下脚步,她来不及收脚,几乎撞汪建中一下,她略显惊慌,气喘吁吁的。汪建中回头看着她,她充满不解,汪建中握住她的肩膀说,我不管什么后果,只请你记得我。

    她睁大眼睛,并不明白汪建中说这话的意义。就在她还疑惑着的时候,汪建中却捧住她的脸,她只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从自己的嘴唇滑过。然后他很快向后退了一步,她明白过来,可她不知该生气还是发怒。

    汪建中自感做得过分,但他却不感丝毫后悔,他又拉起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我冒犯你了,我不会要你原谅我的,我只要你记得我。

    麦田看着他涨红的脸,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哽咽,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她低下头,夜风袭来,不知是冷还是什么缘故,感觉浑身在发抖。

    汪建中有点害怕,开始懊悔自己的举动,他责怪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想凭这莽撞的冲动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而她,会不会就此厌恶他?他一面责怪自己,一面很不安俯下身去看她,她竟在低声抽泣。

    汪建中一下子陷入更大的慌乱之中。那几个抽烟的小伙子,正扔掉烟头往这边走来。而此时酒吧门大开,一伙人推搡着走了出来,那狂暴的音乐像风一样扑过来,淹没了连汪建中自己也听不清的道歉声。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汪建中突然想起这样一句流行语,他顿时语塞,感到无比沮丧。然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

    麦田依旧在抽泣,随着那伙男女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汪建中感到她的头几乎贴紧自己的肩膀,兰婷洗发水的清香若有若无钻进汪建中的鼻腔。子瑜也用这款洗发水。汪建中一只手仍握着她的手,一只手轻轻搭在她后背,想抚慰她,又不敢动。

    两人就这样半拥着在酒吧门口站了很久。她一直沉着头,虽然不再听见她抽泣,汪建中也没有再说话,只保持着固定的姿势,生怕稍有不慎又惹恼她。夜晚温度本来就低,徐风习习,边上又是阒寂空旷的大街,愈发显得冷清。两个男女这样雕塑般的站立,若是不了解真相的人看来,他们必是一对情侣。

    后来,先是麦田打破了这固定了的姿势。她也许是腿麻了,也许是脖子酸了。反正她肯定是不想再保持这样的姿势了,她像会缩身术一样很巧妙从汪建中的半包围中脱身而出,坐到酒吧门口的铁艺长凳上。

    汪建中艰难地垂下手臂,他感觉自己像机械似的,变得僵硬起来。他无法抬腿往她那边迈出一步。

    两人都不说话。渐渐酒吧出来的人比进去的人多了起来。出来的人都是兴头很足,欢声笑语,更让汪建中心情低落起来,他暗暗懊悔,刚才借着酒劲冲动行事。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去弥补,也只好和她一样,一言不发,低着头,时不时觑她一眼。他心里想,大概今后和她,就是个路人了,然而她的名字,他却是再也不会忘记了。

    长凳的后面,有一盏比人高出半个身子的路灯。路灯照着麦田。她缩着肩,目光投向地面。每个从酒吧出来的人,都将不解且包含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麦田,等走了很远,仍然不肯将那好奇与留恋的目光收回。

    汪建中就目送每个从麦田身边经过的人,有时甚至希望麦田能碰见一个熟人,然后麦田为了和熟人打招呼,又露出笑脸来。又有两男两女从酒吧出来走远了,尽管一个女的拉扯着那个走路也有些踉跄的男人,但那个男人还是在麦田面前停留了下来,他涎脸笑着看着麦田,将那个拉他的女人一手甩开。汪建中径直走了过去,麦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个男人呆了呆,慢吞吞走开了。

    她没有在坐下去,对汪建中说:

    “我回家了。你不回去么?”

    她的语气冷冷的。

    “回。”

    汪建中小心回答她。

    她不响,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来回踱着步子。过了片刻,她低声向汪建中要他手机,汪建中忙掏出手机递给她。

    她摩挲着手机,然后一个键一个键慢吞吞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也不说话,仍递给他。汪建中顿时心里又活泛起来,先忙保存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将号码拨通,一等到她身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赶紧挂断。

    可她脸上依旧阴郁着。汪建中干咳了一声,说:

    “刚才那个男的,喝多了,没吓着你吧?”

    她摇摇头,慢慢往马路走去,那里停了一排的出租车,这些出租车司机偷懒不愿巡街揽客的,便在这酒吧一条街自觉排起队来,等候主顾上门。她见汪建中还跟着自己,便说:

    “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我知道。我想送你回家。”汪建中跟在后面说。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越是这般冷漠的口气,汪建中越不能安心。

    他无奈地停下脚步:

    “那么,等下我发消息给你。”

    她点点头,往出租车走去。

    汪建中等那辆出租车消失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次确认自己是将她的号码保存了,返身坐到了酒吧门口那张长凳上。

    他又将刚才的事回想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敬佩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