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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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半夜来电

    接下来,麦田消失了,就像秋收后消失的麦田一样。汪建中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还不能够可以找到她的好友或邻居去寻求答案。他拨打那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的自动提示音。他在最后一次去7988时,得到了模糊的答案,麦田在酒吧做兼职,有时来有时不来。然后他得到了和自己手机里相同的电话号码。汪建中又一次拨通那个电话,得到同样的结果。似乎,这个号码,已经被主人抛弃。可汪建中没有删除它,他想让它就躺在自己的通讯录里吧,就像一块立在荒冢间的墓碑,证明某人曾来过这个世界一遭。

    天也是古怪,瞬间就热起来。仿佛先前一直是在背地里积攒能量,然后一下子爆发了,立马给人一个下马威。那校园在亮的闪眼的阳光下,就沉闷起来。孩子们只在过道里走廊里玩闹着。隔着玻璃窗看着那明晃晃的阳光,汪建中看见子瑜正在往他们这幢楼走来。她不时用手中的袋子遮住阳光,急匆匆走着。

    没过多时,子瑜推门而进。像带着股风与某种喜悦,汪建中看见她脸上愉悦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汪建中面前说“给,这是你的”。

    汪建中打开袋子,里面装着包装精美的粉色小盒子,盒子上面印着“百年好合”,还有双喜字。她笑吟吟看着汪建中,告诉他在周六,她和庄炜亮订婚了。

    “好吧!我还纳闷呢!心想也没听你说一声就结婚了呢!也不可能啊!那么,恭喜你。希望能很快吃到你的喜酒。”汪建中从错愕中恢复过来。

    子瑜笑笑。汪建中没有再说话。然后子瑜告辞他,又往别处去了。汪建中望着窗外,过了不久,看见子瑜从楼里出来匆匆往回走。白色裙裾随着步子摆动,如流云般往教学楼飘去。汪建中出了回神,感觉自己刚才失态了,连祝福的话也说的那么勉强。整个下午感觉都提不起神,好在这天事也不多,算是浑浑噩噩熬到下班。他本来就住在学校,原本下班也不用着急,可他实在想出去走走,散发一下一整天郁闷的心情。谁知一出了楼,就碰见了子瑜。

    子瑜看见他就喊,“汪老师,我忘了有事告诉你。”

    汪建中只好站住,等她说事。两个学生从楼里出来,向子瑜和汪建中问好,子瑜叫住其中一个,好像是她班上的学生,又问了两句话,才打发他们走了。汪建中站在门口,不时有老师和学生经过,都望望这边,离他近的,自然也要打声招呼。汪建中便很不自然地回应着。直到子瑜再次说话,汪建中才感觉好点。

    子瑜说:“忘了告诉你了,今天的喜糖是江一帆老师的,她昨天特意过来送喜糖,恰好你不在,就让我转交给你。”

    江一帆是今年这个学期才来的老师,汪建中只见过不多几次。戴副近视镜,刘海齐眉。

    汪建中不禁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是你订婚的喜糖。”

    “哪有订婚发喜糖的?”子瑜略带嘲弄的说。

    “好吧!我也不懂你们这边的规矩。不过也快了,不是订婚了吗?那结婚也就快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校门口。校门口就是停车场。子瑜问汪建中“你是不是要出去?”汪建中点点头。子瑜说:“那正好我带你。”然后又问,“你要去那里?”汪建中想了想说:“我就随便走走,不用坐车的。”子瑜哦了一声。

    学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停车场里也挤满了没有车位就停在通道处的车辆。汪建中看子瑜站着没动,就说:“你去开车吧!我从这边走。”

    子瑜看看那边,摇摇头说:“不了,我和你一起走走,顺便聊聊天。”

    汪建中没有说话,两人从人少的地方穿过去。走到人行道后,汪建中回头等身后的子瑜跟上来。然后两人并肩走着。夕阳看着像只红球,热度却正是日薄西山,渐渐退却了。街上行人车辆很多,嘈杂混乱。两人都像怀了心事,皆默不作声走着。直到一辆逆行的电瓶车风驰电掣般从他俩中间擦肩而过,两人才从惊吓中惊醒了似的,汪建中问她有没有被刮到,子瑜说没事。回头看时,那辆电瓶车早已没了踪影,他俩也已走了蛮远了。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商业广场。汪建中于是就说去那边找个地方坐坐,子瑜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一家冰淇淋店,汪建中问子瑜吃什么口味。子瑜选了抹茶,汪建中帮自己买了原味。在等冰淇淋店时候,子瑜问汪建中“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恍恍惚惚的?”汪建中正在看着远处广场上玩滑轮的孩子,他听了子瑜的话,依然看着那些灵巧敏捷的孩子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不动声色的说:“最近睡眠不是太好。”

    “只是睡眠不好?”

    汪建中回过头,看到子瑜正盯着自己。他点了点头,说:“也就没睡好,还能有什么。”

    子瑜抿嘴笑了起来,“你在骗人。”

    汪建中说了声“怎么会”,然后又说:“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和庄炜亮,让我听听他到底是怎么打动你的?”这时他们点的冰淇淋送了过来,汪建中将那只抹茶的递给了子瑜。

    子瑜吃了一口冰淇淋,说:“你是不是老去酒吧?”

    汪建中顿时明白,大概是庄炜亮告诉子瑜的!而这几天,自己也确确实实有点心不在焉的状态。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去是去的,也不是老去。”

    “去泡小妹?”

    “没有。”

    “又骗人。不找艳遇泡小妹。天天去那钱多烧的?”

    “真的没有。”汪建中说完,心里就烧的慌,连着吃了好几口冰淇淋。要是麦田还在,他就算是说了假话。可现在麦田已经不在那个酒吧了,他自己也不打算再去,可不就是真的没有了。

    “你也没必要骗我。庄炜亮说他带客户去玩,看见你在酒吧。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好,想是晚上喝酒玩乐,又瞎玩玩,可不小身子骨就受不了了。”

    子瑜认真又戏虐的话,在汪建中听来,竟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感动与酸楚。那种感动在心中涌动着。至于酸楚,那是很少听到被关心的话的缘故吧。

    “放心,我心中有数的。不过无聊的时候,过去解解闷。”汪建中很认真的说。他心想以后也不会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吃完,拿纸巾时看见子瑜中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光头十足,他端详着戒指,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你的话呢!庄炜亮到底是怎样打动你的?”

    子瑜笑了一下,将手伸过去给汪建中看戒指,汪建中反倒不看戒指了,只盯着她的手指看。子瑜将手收过去后,才说:“我也不知道,懵懵的,就答应了。其实,现在也很少办订婚酒的了。我们也是特列。”

    “怎么说?”

    “先办个订婚宴拖延着,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子瑜说。

    服务员过来收走了桌上的冰淇淋纸杯,外面街灯已经亮了起来,远处高楼的装饰灯不断变化着,组成各种几何形的图案。那些灯的背景,显得深邃又幽远。汪建中只得小声说道:“看你说的。”然后扭头看看外面说,“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时间也不早了。”

    “不了。我要回去。”子瑜说。

    汪建中欲言又止。

    两人于是原路返回。汪建中目送子瑜将车开出停车场。

    一个人生活,若是没点自制力,一切就变得毫无章法,除了糊口赚钱的生计,别的大都随心所欲起来,没有工作餐时,吃饭也是饿了就吃,也许,午饭就变为晚餐,宵夜就当作了早点。汪建中对工作恪尽职守,对朋友也是尽心尽力,唯独对自己,好像时刻做好了容让的态度,便难免有点放纵的味道。

    他渐渐养成了晚睡的习惯,也根本不看时间,直到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相互靠拢,他便抬手将书往枕边一放,顺手息了床头灯,很快就坠入梦乡。奇怪的是,他醒的也相当早。闹钟没有响,就直挺挺在床上直躺到铃声大作。好在,酒吧不去了,那个麦田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管是不是晚睡,第二天也精神饱满。那天晚上,他照例在双眼渐渐不支之时,打算关灯睡觉,电话却很不识时的响了起来。尽管不能确切此刻究竟几点几刻,但这大半夜的,铃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汪建中睡意顿时减去大半。他仓促地下床去沙发边拔了正在充电的手机,电话蓝色的屏幕显示着“麦田”,汪建中呆了呆,喜悦和不安同时袭来,铃声仍在不间歇的一声接着一声。

    他努力镇定着,按下了接通健:“麦田?”

    “是我。”对方说。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晚打给我?”

    “有点事!”对方慢吞吞说,似乎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了?你说。”汪建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