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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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汪建中大声说爱

    九

    两人于是又转回去。此时麦田已烧好了水,帮汪建中泡杯茶。汪建中依旧坐到靠里一只竹凳,看一眼麦田,说,“要不你睡吧!我就坐这里好了。”麦田说,“那怎么行?”汪建中笑笑,说,”“这怎么不行?你要不出来,我要在路灯下等天亮的。”麦田说,“我如果晚上出去,都提前打出租车电话的。等你出去,才想起来这个时间,你是打不到的士回去的?”汪建中没有说话。

    麦田坐到汪建中对面,说,“那我陪你坐到天亮。”她态度坚定,意志决然,然而此刻穿了碎花连衣裙,身段中等,看起来楚楚动人,再加上她形容憔悴,似风中弱柳。

    汪建中看看时间,四点三刻,他只好说,“要不他打个地铺吧。”麦田沉吟片刻说,“干脆都睡到床上,一倒一顺,也没什么。”汪建中此刻觉得疲倦至极,便说“也行。”麦田去帮汪建中打了一盆洗脚水,汪建中将脚洗了。麦田另外又拿出一床薄被,于是二人和衣而卧,一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开始汪建中还略有忐忑,后来也就沉沉睡去了。

    一团巨大的火焰,炙热逼人。汪建中艰难的靠近它,用双手遮住热量,依然无法抵挡火焰的气势。他半睁着眼,看见一群男女,就在火焰中起舞打闹,他看见裴知远也在里面,于是张嘴喊他,可喊声只要一出口,便凭空消失了。他更大声嘶喊,那声音依然还是只要从他口中出去,就又变得无声无息。汪建中挣扎了一下,双眼睁开,却见窗户一片光明,几乎晃得眼睛不得不再次闭上。过了半天,汪建中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到窗户边小几上,已摆好了煎蛋、豆浆、面包和油条。汪建中还看到床头有几本书《流浪在撒哈拉》、《告别薇安》、《小团圆》、《麦田守望者》、《桃之夭夭》等。

    麦田走了进来,看到汪建中已经醒来,说,“洗把脸吃早餐了。”汪建中问,“现在几点?”麦田告诉他九点多了。汪建中便说,“还要上班,恐怕来不及了。”说着便很快起来,收拾了一下,就要往外走。麦田帮他打包好了早点,让他路上边走边吃。临走时,汪建中告诉麦田,晚上就来看她。她摇摇头说,“再联系,今晚也许有事。”汪建中说,“那好,反正空了就去找她。”麦田点头答应。汪建中便匆匆下楼走了。

    到了晚上六点不到,汪建中也不打电话联系麦田。先去买了些鸡脚鸭肠之类的卤味,再称了一堆水果,打了辆出租车就往麦田那边去。到了那边,夜色已渐渐降了下来,汪建中拎着一堆东西,按着早晨的印象,来到那家院子前,那铁门关着,倒听得院里有说话声,还有锅碗瓢盆的声音。他先不去推门,往后退上几步,就能看到二楼那个窗子,可那屋子,却是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他于是掏出电话,拨通了麦田的号码,那边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他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敲响那大门,只在弄堂大马路之间逡巡。然而到了九点多,依旧不见麦田身影,看那窗户,仍没有亮灯,他无计可施,只得怏怏而回。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汪建中突然接到麦田电话,麦田说自己在7988酒吧,她请他喝酒。汪建中接了电话,他本已睡下,便又起床穿衣服,赶往酒吧。

    他去时,麦田坐在一张圆桌前,如换了个人,头发高绾,脸如玉琢,唇似朱樱,光彩夺目。桌上有瓶芝华士十二年,边上有只冰桶,里面寒气缭绕。麦田看他来了,开了酒,每个杯子夹入两粒冰块,酒入杯中,冰粒随酒渐次消融,晶莹剔透。麦田目光时而温柔,时而又空洞。汪建中不胜酒力,况那洋酒在他喝来也有点难以下咽之感,可麦田每每举杯,杯中酒必尽。

    大概喝了一半多。汪建中摇摇头,说:“我不能喝了。再喝要吐了。”

    麦田笑笑,依旧往他杯中倒酒。每次倒杯子的五分之一。同时又给自己杯中也倒同样多的酒。然后又夹冰粒放到杯中里。她的目光中依旧空洞,笑的似乎有点凄凉。然而,她还是很痛快的先干了那杯酒,然后看着另一杯酒,问汪建中:“你要喝吗?”

    汪建中摇摇头。他已经感到天旋地转了。所有人的声音、面貌,在他眼里已经开始漂浮起来。他大声说:“我就要醉了。再喝就真的醉了。”

    麦田便将汪建中那杯也喝掉了。她说:“我来喝好了,就当是我帮你喝掉的。我感谢你,感谢你那么晚去接我。”

    酒吧嘈杂,人声鼎沸。她的声音很大,汪建中摇着头,用醉眼看着她,是想让她明白不用谢吗?没有人知道。汪建中一直有个疑问,难道,自己就是因为仅仅她叫麦田,仅仅因为她的名字和未婚妻的名字有联系而去接近她?这是个偶然。然而,偶然却又更加使人坚信这必然是一种暗示。那么,偶然便必会不同寻常。必然会引发人一连串的联想。直至它产生出某种结果。

    麦田继续在喝酒。汪建中去拦她,她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推给汪建中大声说:“这个你拿着,这是你去接我的打车费。”

    汪建中又推了回去。她又推回来,说:“我已经欠你人情了。这个钱应该是我付,当时我想付的,可我没钱。我没钱。你知道吗?我从家里逃了出来,差不多身无分文。现在,我又有钱了,我当然要给你。早上车费,算我借你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而已。”

    汪建中再次将钱推到她面前,并大声说:“你早晨没钱,现在却又有钱给我。是不是借了朋友就要还给我。那你干嘛,不就当是借我了呢?这钱,我不要。我要你这个朋友。我不要钱。”

    麦田笑着,举杯又喝起了酒,大声说:“朋友。我们就是朋友。我给你看我的身份证,你把你的也给我看,我要让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字,记住我的地址。”

    她说着就去包里寻找卡包,打算拿身份证出来。汪建中说:“我不要看你的身份证,我不要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我就叫你麦田,你是我心里永远的麦田。”

    “可麦田是假的。那是个假名字。”

    “那也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就想叫你麦田,并且,我爱麦田,我喜欢麦田。除了麦田,我谁也不喜欢,不爱。而我对麦田,可是最初的爱,最真诚的爱,永远永远的爱。”汪建中酒已上头,酒后吐真言。

    麦田错愕地说不出话来,她过了半天才说:“看来你是真的醉了。”

    “不错。我是借着酒劲而已,才能这么大胆的说出心里的话。我就爱麦田,永远永远。”汪建中又大声嚷道。

    “那正好,麦田也不是真的我,随你爱与不爱,与我何干?”

    麦田大笑着摇着头,在她看来他现在满是醉话,用不着和他计较什么。连她自己,也已感觉不能再喝下去了,她便叫服务员将那瓶已喝掉三分之二的酒存起来,然后用桌上的钱买了单。

    一开始,汪建中是答应让麦田先打车送他到学校门口的。可一下了车,汪建中便又反悔了。无论麦田如何说自己一人回去没事。汪建中还是执意要送麦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