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说：“和你们老师相比。我吃不吃饭，肚子里都是空空如也。哦，对了，既然要去吃饭，先把钱给你吧！”

    估计她早准备好了，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叠钞票，伸到汪建中面前。

    “怎么又提钱？”

    “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再说，你工资并不高吧！那我就更应该给你了。”她依旧将手伸在汪建中面前，似乎汪建中不拿钱，她就不打算收回的意思。

    汪建中想了想，接过那叠纸币，抽出三张，剩下的又还给她，麦田将它们塞进包里，愉悦地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吃过晚饭，麦田又想去看电影，结果到了电影院，看到那些电影的名字，便觉兴致索然，又说不看了。两人顺便走进滑冰场，看了一会别人滑冰。然后又百无聊赖的下楼沿着街铺一家一家瞎逛。女人大概只会对化妆品、饰品、文胸服饰店感兴趣，只要是这些店铺，麦田都会进去逛上一圈，但大部分都是只看不买。有些店员的目光，让汪建中感到难为情，她们无法推销给麦田，就朝这位想象中的男朋友发起攻势。麦田出来，便说：“可没有我看中的，说是最流行的款式，那么，马上就会过时。”

    汪建中似懂非懂的应和着，心里倒是想：既然不打算买，却又挑三拣四，穿上脱下，还要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女人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逛到后面，大概是商业街的尽头吧。行人稀落，灯光暗淡，热闹劲没有了。两人却依旧还往前走，谁也没有说话。

    后来走到一座桥上。那桥略有古意，如长虹卧波。此时月在中天，凉风如洗。两岸灯火辉映，水波鳞光点点，二人与桥，已为一体。月转星移，过不多时，月落长河，桥也在河里，人也在河里了，那个纯净的，随波晃荡着的两人的影子，愈靠愈近，女的一方，先主动拉住了男的手。波光里的圆月，起了皱褶，波影里的人，在水上浮着，风吹动涟漪，一圈一圈掠过，不知是桥在走，还是水在流······

    如果就此沉睡，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然而现实就是，河边有很多蚊虫，它们嗡嗡叫嚣着，伺机趁虚而入。麦田不得不抽开手去驱赶蚊虫，汪建中未尝不抱有某种遗憾。桥的不远处就是高楼，有人凭窗而倚，麦田示意汪建中那观景的人，嘴里悠悠念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梦，你装饰了别人的窗子。”然后又说：“我们现在在被人当风景看呢？”

    汪建中说：“他的风景，是我们俩，而我的风景，只有你。”

    “大晚上的，朦朦胧胧，这风景也许还比较可看。”

    “白天也有白天的景致！”

    “白天一条臭水沟，两个庸俗人，也少了月色，白花花的，谁还要看？”麦田说。

    汪建中从他的描绘中，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小时候看演艺小说，常常看到两对将领，大战三百回合，依旧胜败未分，继而挑灯夜战，好不精彩。后来倒想，夜战怕是要比大白日头下看着精彩多了。看样子，夜晚是属于诗意的，白昼只能是现实主义小说。”

    “那也未必吧！”麦田仰头望着月色。天空是陈旧熏黄了的宣纸，那带着陈年气味的纸的上头，一枚淡黄的杏，被画家无意摘离了枝头搁在纸上。

    去年今时月。

    沉默了许久，麦田背靠桥栏问汪建中：“当老师辛苦吗？”

    汪建中看着她，耸耸肩：“可我现在不算老师。就是在学校工作而已，算是后勤工作吧，也有点像打杂的。有时，也会帮请好几天假的老师带带课，像是替补。”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学校工作？”

    “我读的是师范学校。”

    麦田听了，带着幽怨地说：“其实，我也是有机会上大学的，可后来，我的家里遭遇变故，连学费都出不起了。”

    汪建中安慰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好好生活就是了。”

    麦田无力的摇摇头，“不好，也好不了。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一句话，命该如此。”

    汪建中心里一惊，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他不由想去抚慰她，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你知道吗？现在我这个样子，也是形势所迫。我也有迫不得已，只是我不让别人知道而已。”

    麦田扭头看着他，“形势所迫！迫不得已！有这么严重吗？并且，在学校工作不是很好吗？我还羡慕你呢！”

    “说来话长，我不知从何说起。我本来是在老家的学校当老师的，后来饭碗被砸了，本来要结婚的女朋友也跟了别人，种了一年地，然后又四处奔波，最后才在这里安顿下来的。你说，这算不算严重？”

    “好像是蛮惨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经历。”

    “过去的都会过去。如果过不去，也要活下去。现实就是老师，会教会你适应的。”

    麦田抬起手，抚摸着汪建中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似乎那就是自己多出来的一只手而已。两人过去的不如意，使他们感觉更亲近了一切。汪建中转身，轻轻拥住她，当他将要去吻她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慌乱，立时拒绝了他。她说：“让我们的关系单纯一点吧！”

    汪建中点点头，没有再勉强，再度拥住她。两人大概十分钟后才分开。麦田对汪建中说：“答应我，不要对我有想法好吗？”

    汪建中问：“为什么？”

    “你不要问。我们不合适这样的话我不想说。”

    他以为这只是女人故意矜持的表现而已。并且，她现在在他心里还充满了神秘之感。汪建中说：“我答应你。”

    说完。心有点灰。

    桥上刻着三字“吴娃桥”，原本这个时间，本来应该也有行路的人的。可这刻却显得很奇怪，并无行人。两人说着话，继续往前走，发现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彩钢板的墙，冷冰冰被竖在原来的路上，挂着“前方施工，请绕路前行”的牌子。两人呆了呆，回头又按原路往回走。两人的影子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像是挤挨在一起，那是路灯照出的影子，月还在天上，然而路灯下是看不出月光的。麦田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什么诗？”

    “带月荷锄归。”

    “哦。”

    “你想想，是不是一幅很美的画面？月色之下，一个人肩扛锄头，缓缓走着，远处肯定有山，有田地，也许还有人家，偶尔几声犬吠，还有微风轻拂。”麦田说着，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月色下夜归的农人。

    汪建中说：“确实很美。你很喜欢看书对吧？”他突然想起她床头那些书，其中还有一本《麦田守望者》，也许她叫麦田就是因为这本书吧！不过好像并没有关于诗的书。

    麦田像是害羞一样，低声说：“丢人，看书有什么用？不过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嗯，你不是老师吗？我现在想起我以前自己写的一首诗，我念给你听，你看好不好？”

    汪建中说：“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我还是很想听。”

    麦田说：“那么，你不要取笑我，反正，我也是瞎写出来的，也没有第二个人看过。嗯，你听好，我念啦····

    “念吧！”

    “月且照身还，形影相吊单。独怜路边草，风雨为谁妍。蛙鸣周嘲遍，徜徉不得前。遥有乐融融，欣然得开颜。”她一念完，脸就红了。

    汪建中静静听着，麦田此刻更加让他捉摸不透了。

    麦田看着发呆的汪建中，摇摇他的手臂说：“算了算了，本来就是瞎玩玩的，你可不要当真。我也是一时好玩念给你听的。”

    汪建中赞叹道：“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现在的女孩子，你这样的太难得了。诗我虽然也不大懂，但你这个结尾让我很有感触。如果，看到别人的不幸，我们并不是庆幸这不幸没有落在我们头上，而是真心希望，大家都是一样平安健康，幸福和谐。你看到别人快乐，便忘记自己的不快乐，自己也快乐起来。这种心态，实在难得。”

    再往前走就又是“吴娃桥”了，到了桥上，麦田再次驻栏观望，然后坐到桥阶上，汪建中坐到她身边。良久，麦田说：“你去的那个7988酒吧，原有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过？”

    汪建中摇摇头，表示很好奇。

    于是麦田娓娓给他说起那个酒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