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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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和子瑜喝酒偶遇麦田

    两人说着话到了另一家酒吧门口,汪建中忙说:“就这家吧!”子瑜脸上又变得迟疑了,说,:“要不,再看看?”

    “都差不多的。反正就是喝酒。”汪建中说。他心想既然她的低落跟庄炜亮有关,语气也变的洒脱起来。

    “那好吧!”子瑜大概是做了个决断,没有反驳汪建中的话。

    大概因为时间尚早,酒吧还没进入正常的营业状态。里面的工作人员还显得懒懒散散。看到他二人进来,有一个女孩子边打着领结边过来招呼。汪建中说,“要不,就喝红酒吧?”子瑜不置可否。汪建中于是告诉那个女孩子,拿了瓶长城赤霞珠,另外再拿两份小吃。女孩答应着准备离开时,子瑜又叫住了她说,“我想先喝杯鸡尾酒。”女孩于是又展开酒单,上面罗列着名目繁多的鸡尾酒。子瑜说,“我不要看酒单,你就告诉调酒师,我想要喝又酸又甜,又苦又辣的味道,是要绝对的又酸又甜又苦又辣,就按我的要求跟调酒师说。”女孩撅着嘴,很不情愿客人离开既定的酒单,别出心裁这样那样,她说,“我会告诉调酒师的,不过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我也不知道。”子瑜头一仰,说,“给他也来一杯。”女孩生怕客人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要求,忙答应后迅速离开了。

    子瑜身后不远的沙发上,两个女孩子正在化妆。显然,她们不是服务生,但她们也肯定不是客人。难道,她们也是在酒吧工作?

    灯光还是正常的灯光,一切都能很清楚的看见。无论椅子还是沙发,都显得陈旧过时。脚下的地板,有的竟然被磨掉了原本的青色,露出褐色的底色来。酒还没有上来,子瑜一手扶着微斜着的头,头发像倾泄的瀑布般垂着,像是在想什么。有人打开了音箱,音乐由低到高,慢慢升到一定高度后,平稳下来。随之灯光也变幻起来,蓝的、绿的、紫的、黄的······各种颜色跳动着,跳跃出来,白的日光灯瞬间隐遁不见了。整个场景一下转换到一种梦幻中。酒上来了,配着两只高脚杯,一碟开心果,一碟盐水花生。子瑜问:“我的酒呢?”女孩说:“调酒师还在准备,等一下才能送来。好像要费点功夫呢!”女孩问要不要先把红酒打开,子瑜摇摇头。

    酒吧渐渐热闹起来,开始有客人不断往里走,服务生穿梭其间。子瑜并没有能提起多大兴致,直到那两杯鸡尾酒被送上来。倒三角的酒杯,杯口插着一把装饰的花伞,里面层次分明,依次呈现为绿、红、黄、蓝四种颜色,最底下一层透明无色。送酒小妹在子瑜耳边低语,子瑜露出笑容。并示意小妹打开了老早送上来的那瓶红酒。

    怎么说?汪建中无法说清那杯鸡尾酒的味道。他看着子瑜和他碰杯后,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那杯五颜六色的酒。他看出她是用一种忍受着的表情在喝那杯酒的,她的眉毛紧蹙,但酒杯里的酒,一点一点,持续不断的在减少。他也只好屏住呼吸,像是喝草药一样痛苦地喝着那杯酒,它同它的颜色一样,味道也是五味杂陈。酸辣苦甜咸,五种味道,对应着五种颜色。子瑜看着他露出毫不掩饰的那种痛苦,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可以看出有种连累他人遭罪的愧疚表情。汪建中喝完后哈哈大笑:“要不是认识你?估计这辈子也喝不到这么难以下咽的酒。”子瑜帮汪建中倒了红酒,红酒如喝完中药的漱口水般清爽可口,相当受用。子瑜开始笑起来,有种逃离死亡阴影如释重负后的轻松与洒脱。也许这样形容是不恰当的,但当时首先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汪建中开始有点头晕。当麦田和他们打招呼时。他不但头更晕,还眼花起来。疑心自己认错人了。可是,他是不会认错她的。汪建中只好强笑着,嘴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子瑜显得很惊喜,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一定要她坐下来喝上两杯。她看看汪建中,当真坐了下来。汪建中只好寻找服务员再去拿了只酒杯。她和子瑜坐在一道,两人不时窃窃私语,汪建中坐在对面像隔岸观火。酒杯拿来了,汪建中倒上红酒,两个女人先碰了小酩一口,再吃吃笑着来同时和汪建中碰杯,汪建中只好装作委屈的样子,又逗的两个女人笑起来。喝完酒,麦田又贴着耳朵和子瑜说话,子瑜不住点头,不时又摇头大笑。汪建中奇怪的看着二人,边剥桌上的开心果,剥了也不吃,又积在边上。后来,麦田掏出手机存子瑜的电话号码,汪建中顿时吃惊地看着麦田。她立起身来向汪建中摆手,然后和子瑜点头微笑,转身往门口走去。

    汪建中去买好单,准备回到他们坐的卡座来扶子瑜。子瑜已经自己走到酒吧门口,然后对着他大呼:“这边,这边。”于是汪建中很快来到子瑜身边,两人走出酒吧。

    汪建中回头仰望着酒吧招牌,说:“这并不是7988呀!”

    子瑜接口道:“当然不是。”

    “好吧!”言外之意,就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到了麦田。

    “嘿嘿,我算看透你了。原本以为只有你是老实人。”子瑜边走边说。

    汪建中摇摇头,似乎更晕了一点,说:“等下。为什么这么说?”

    “那我问你,你老乡是不是在这个酒吧上班?”

    汪建中笑笑,“她大概换工作了吧!其实我们不熟,所以我才不想带你去她上班的酒吧,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在这里碰见她了。诶,你们不是聊的相当投机嘛!都聊了些什么?”他想到他们居然相互留了电话,又感觉有点泄气。

    “没想到的还多呢!”子瑜说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头好晕。”

    “没办法。喝酒哪有头不晕的。再说,你关键喝了不少。”汪建中跟着坐到子瑜旁边。

    子瑜抬头望着天空,双手撑着向后倾斜的身体。汪建中看着她的侧脸,优美的曲线勾勒出一副相当精致的剪影。在汪建中看来,子瑜和麦田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并且,原本就比较清高的子瑜,如果知道麦田的经历和现在的所为,该是如何的不堪与鄙夷。他当然不会告诉子瑜这些,但如果有一天子瑜知道后,也许自己,也会被子瑜所不屑的。

    子瑜吁了一口气,嘟囔着说:“为什么看不见天上的星星?”

    汪建中没说话。她接着说:“曾经美丽的星空该去那里寻?汪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没喝醉吧?”

    “我清醒的很。比你想象中的要清醒成千上万倍。”子瑜喊道。对面街上行人不少,不过没有人在意一个女人喝酒后的乱喊乱叫。

    汪建中站起来,说:“是不是该回家了?”

    “急什么?我和我爸妈说了,我和庄炜亮出去吃晚饭。他们非常放心,非常非常的放心。”

    这下,即使傻子,也能感觉到是子瑜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她既然不讲,他也不问。他又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喂,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子瑜一察觉马上问他。

    汪建中说:“我又不是庄炜亮。你到底怎么了?”

    “不开心,不乐意,不痛快,总之就是不爽,还能怎么样?”子瑜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

    两人又半天无话。后来子瑜先开了口,“喂,感觉你老乡人很好,说不准,我们俩会成为朋友的。”汪建中不语。子瑜接着说:“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她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对。”

    汪建中看着远处两个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男女,说:“我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搞不懂什么?”

    “你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看起来还蛮聊得来的。”

    “聊我们女人的私密话题啊。哈哈,你难道没有耳朵发烫,眼皮乱跳吗?”

    汪建中不解地摇摇头。

    “我们在说你嗳。真是个大傻瓜,她说,你在生他的气,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子瑜露出调皮的语气,“我告诉她,难怪你这几天不对劲,魂不守舍的,电话也无缘无故打不通。”

    汪建中感到不可思议,“你这不是乱讲嘛!搞得我真的怎么样一样。”

    “嘿,看你急了。看样子就有点嘛。蛮好的,她又不是配不上你。”

    汪建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半天方说:“回家吧!晚饭时间结束了。”

    子瑜摇摇头,“再歇会儿,他们看见我喝这么多酒,会骂我的。”

    “现在知道挨骂,又没人逼你喝,还喝那么多。”汪建中挖苦她说。

    子瑜慢慢将头垂下去,不说话。头发顺着肩往下滑,遮住了她的脸,像是围着一层黑纱。她的头微微颤抖着,汪建中一吓,她在抽泣。汪建中默默扶住她的肩,轻声说:“怎么了?”

    子瑜的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她哭的更加强烈了。汪建中一时僵住。

    良久,她哭完了,一声不吭站起来往前走,汪建中只好后面默默跟着她。她努力的擦着眼泪,但眼泪似乎源源不断,从包里拿出来的纸巾用完了,依旧有眼泪滚出来。汪建中递给她纸巾,她拉住汪建中的手,死命的捏着,像要往碎了捏似的。眼泪,终于慢慢止住了。因为,她把全身的力气和委屈,都用在了攥着汪建中的那只手上。她攥着他,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楼下,又找地方坐了一会,她才缓缓说:“是不是很丢人,很狼狈?”

    汪建中低声说:“也许哭出来就好了。只要开心点,别的都不重要。”

    她说:“那我上楼去了,你也回去吧!谢谢你!”最后的“谢谢你”三个字被拉的很长,仿佛打心底慢慢抽出来。

    “嗯,去吧!不要吵醒叔叔阿姨,不然他们会看出来的。”

    子瑜答应着,告别他,穿过绿化树,往自己住的小区走去。她的步伐沉重,似乎每一步的迈出都要使出极大的力气。汪建中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出了一会神,往马路上去等候出租车,准备回家。在等待出租车的时间,他有点无聊的翻动着手机,他的目光停留在麦田的名字上。突然,他想给麦田发个信息,或者,最好是打个电话,尽管没想到该说些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拨出了那个号码,电话在响了三声后被接通:

    “是我。汪建中。”他好像有点怕她会想不起他。

    “我知道。”麦田的声音很低。

    “还好吗?”

    “就那样吧!你呢?”

    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汪建中将电话转移到左手,伸出右手去拦出租车。“我不知该怎么说,反正不算好。”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住了,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我上次去找过你,你不在······出租车缓缓启动,师傅问去那里,汪建中告诉了学校地址。

    “我知道。和我住的那个女孩告诉过我的。”

    出租车在掉头,后面飞驰而来的直行车辆鸣着喇叭呼啸而过。出租车师傅骂了一句,一脚急刹,汪建中不禁提醒师傅当心点。他又把电话转移到右手,无话找话说,“这么晚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不要紧的。”她的声音依旧很低,“你朋友回家了?”她话题突然一转。

    “是的,刚送她回家。”汪建中脱口而出。

    “她喝了不少吧?”她问。

    “一瓶红酒。两个人喝,其实也不算多,不过她大概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人容易醉。”

    “可能吧!她倒是蛮看重你的。你对她有没有想法?”

    女人大概是会从女人的角度看问题的,汪建中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于是说:“她应该马上就要结婚了。她的未婚夫,我也算认识吧!唔,我们还是聊聊你吧!”

    “我?是不是想了解我?”麦田像是调侃。

    “可以吗?”

    “大致那个女孩都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差不多就是那样吧!是不是没想到?”

    “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蛮糟糕的对吗?那么,这几天没联系,怎么今晚突然想起打电话了。”

    “想你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是真的。”

    “可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吧?”

    “我知道。但我也想过,这并不重要。”

    “骗人。一个女人的过去,怎么不重要?继续编吧!”

    “我说的是真话。其实,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指责别人的生活。”

    “等等。”

    “怎么了?”

    “我想冷静一下。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

    “我现在很正常,头脑清醒。”

    “可我已经被你弄晕了。”

    “别怕,我会给你指明方向。”

    “你还蛮逗,捡根竹子就往上爬。”

    他叹了口气,那边的她也听见了,问他:“怎么了?干嘛叹气。”

    “大概,一个人要让另一个人能完完全全明白另一个人的心意,是天底下最最难的事情。”汪建中语气缓和凝重,像极了用情至深的口吻。

    那边,大概是呆了呆,半天,才说:“别傻了,你怎么尽说这些奇怪的话?不明白也挺好的。其实,不明白才最好。”她依旧是低语,但语气极像一个女孩对男朋友的气话。

    车窗外,空旷的大街,显得相当寂寥。招牌、路灯、霓虹灯兀自显出光辉,只是夜更深,更使这光辉徒劳。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反正都没有意义。”对方很坚定地说。

    “要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归根结底,人生也是没有意义的。可是,作家加缪又说,人生越没有意义越值得过。难道不是吗?我想说,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也许,在我们所处的维度,我们还无法看透事物本身。”汪建中说的很动情,以至于出租车师傅,在开车的同时,回头来看了汪建中一眼。

    “我感觉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话了。你还没到家吗?”

    汪建中看看外面,“还没到。估计快了。

    “马上十二点了。”

    汪建中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差三钟分就到明天了。“确实,没想到这么晚了。”他没听到她说话,估计在打哈欠,连他自己,也感到了一阵困意。“那么,你休息吧!太晚了。”

    “好吧!”

    “做个好梦!”

    “嗯嗯。你也是。”

    “可以随时联系你吗?”

    “我无所谓,要看你的。”

    “好,我知道了。晚安。”

    “嗯。”

    对方挂了电话之后,汪建中才把手机缓缓从耳边挪下来。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