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繁体版

二十八 田小麦的信

    汪建中去找田小麦,去了几次都没找到人。后来打听才得知,田小麦已经去南方打工了。他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但田小麦的父母说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联系上她。

    汪建中只好强迫自己忘记她。在师范学校过的第一个学期似乎格外漫长,等一放假,他便坐了公交车到火车站,再换乘火车。满火车都是外地打工回乡过年的人,汪建中不由自主便想,不知田小麦会不会也在这列火车上?等他到了县城,又转坐发往乡镇的班车。当班车挤的连一只脚都放不下的时候,车子才一摇一晃从县城出发,往乡下的蜿蜒山路进发。

    回家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总是有股惆怅的叹息就要在嘴里发出来。车内,站着的人像是要被挤得变了形。坐在座位上的人,便看着窗外,刻意避开这些一样买了票却只能靠两只脚支撑着身体的乘客。汪建中个头比较高,在站着的乘客里,那股少年意气,便格外明显。相比别人相互拥挤的恨怨眼神,汪建中更加显示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从容气度。不过,那依旧是孩子气的一种气度,只能用来自我陶醉。

    在车尾的第三排靠窗户的位置,坐着一个染了枣红发色的女孩,穿一间洋气的白色棉衣。她不住拿眼瞟着汪建中。汪建中感觉到了,脸便微微发烫,只好将头偏向另一边,好像是站累了换个站姿。陇原乡距县城三十多公里,远算不上远,但车也开不快,于是这段距离,无形中像是被拉长了。人也麻木了。看景的也看的昏昏欲睡,站着的也站的腿也僵硬了,木然的眼神更加空洞。然而也有聊天的妇女冷不丁发出怪异的尖笑,多半是她们聊到另一相互认识的女人出了什么洋相。

    等车子再次停下下客的时候,汪建中才猛然醒觉,自己家也马上要到了。他重新扫视着乘客,发现被白棉衣衬托的皮肤变白的女孩,正朝车门走来。汪建中避让着,看到她又在盯着自己。他刚要避开她,她却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汪建中?”\u2028

    汪建中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喊了出来。他只好点了点头,一边又有点好奇,问对方:“你是谁?”\u2028\u2028“我是田家庄的。”\u2028

    “哦。”不用说,提起田家庄,汪建中首先想起的,就是田小麦,但他并不好意思打听田小麦。\u2028

    班车售票员催促要下车的快点下车,那个女孩边往车下走,边回头说:“有人给你捎了东西,你闲了来取。”

    不知怎的,汪建中听了她这样说,也跟了她一道下了车,然后看着她等车顶上的司机取了行李。汪建中看着她,讪讪地笑说:“我家也快到了,反正不远,不如走走。”\u2028

    女孩笑笑,说:“没想到这么巧,正巧就碰到你。你不认识我?”

    汪建中做皱眉思索状,然后又无助的笑笑。

    “我比你低两届。我读完初一,就出门打工了。”

    “难怪。”

    “那么,你猜猜看,是什么人给你捎了东西。”\u2028\u2028汪建中愕然,待要说出田小麦的名字,一则怕闹了笑话,二则也没那么自信。可是,当她说出自己是田家庄人时,他心里便被田小麦塞的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任何另外一个人的位置。

    她把行李搬在路边,当场打开来。汪建中便扭头看着别处。

    “给。”

    他转过头,看到她递给自己一个信封。空白的信封,没有文字,只有一穗铅笔画的小麦。封口完完整整用胶粘着。

    是她!女孩转身去整理刚刚翻乱的行李箱,汪建中看着她的背影,慌慌张张问,“她现在在哪里?”

    “在地球上。在中国。但就是不在这里。”女孩转身嬉戏道。

    “她还好吗?为什么要你给我这个,她自己为什么不给我?”\u2028

    “谁呀?你说的她到底是谁?”\u2028\u2028“我知道是她。除了她,没别人。田小麦。”

    “哈哈,要不你给我看看信的内容,我再告诉你。”

    太阳落山早,余晖之下,寒意渐起。女孩拖起皮箱,说:“她到现在,都没和家里人联系过。她不回家过年了,说家里人反正就希望她多给家寄钱。至于好不好,我可以告诉你,两周可以休息一天,每天上班16个小时。”

    “什么厂子?应该很辛苦吧”

    “服装厂。辛不辛苦,你自己想去吧,反正光上班时间就十六个小时。”

    汪建中想象着,但他根本没有概念。会不会后面有个监工,只要稍微动作慢点,就会拿着皮鞭抽打?

    女孩看着发呆的汪建中,说:“看信的时候会不会哭?这里可是马路,别人会看见的。哎,你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女孩说走就走,转眼就离得老远了。汪建中这才取下后背的双肩包,把信封很贴切放好,然后往家走去。

    一家人吃过了晚饭,照汪父汪母的意思,儿子作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是该到处走走,拜访拜访各位长辈,这是给汪家张脸的事情。但汪建中显得蔫蔫的,老早躺在西屋里的炕上,推脱自己累了,明天再看。家里人只好作罢。弟弟汪建华刚出去,汪建中就拿过那个背包,拿出信封,撕开了封口。

    “汪建中同学,你好。”

    见字如面。尽管是这么普通的称呼,还是令汪建中耳朵都热起来,心也怦怦的撞击着胸口。

    “首先让我跟你道个歉。那天,是我太没有礼貌了,我不该朝你发火。然后,我恭喜你取得了好成绩。真的,衷心恭喜你。希望你能好好读下去。能上学是最幸福的事,可能你体会不到,但我现在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