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回到旅馆。旅馆前台大妈异样的目光，刺得汪建中头也没敢抬。但田小麦却坦然一笑，并不当回事。

    过道昏暗，到了门口，田小麦才松开汪建中的手，她拿出钥匙开了门，并没有开灯。汪建中随后进来，轻声问：”灯在哪里？“\u2028

    田小麦说：”不用开灯了。”

    窗户透着微弱的光。微黄的光，像是薄雾中的月色。

    “过来！”田小麦说。

    汪建中慢慢走了过去，隐约看得到，田小麦已经躺到了床上。

    “上来！”田小麦对站在床前的汪建中说。

    汪建中没有动，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田小麦伸手去拉汪建中。他颤声道：“田小麦。”\u2028

    “嗯。”\u2028

    “我······”

    “没事，上来吧！”\u2028

    汪建中窸窸窣窣，半天才靠着田小麦，躺在她身边。空气很冷似的，他不停打着颤。但他并没有掀开被子，而是躺在被子外面。

    田小麦将被子掀起，替他盖上，摸到他在打颤，移过去拥住他。他仰面躺着，双手贴着自己的身体，像是站着的立正的姿势。

    “转过来。”田小麦说。

    汪建中没动，压着呼吸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u2028

    “我知道。”

    “我······”田小麦说话变得结巴起来。

    汪建中细细听着。

    “我，我不甘心。我不能把我的身体给一个自己心里没的人，我要给你。那样，我嫁给他我也不亏。”田小麦说着，拥的更紧了。

    汪建中感觉心里酸酸的，原来，她来找他，并不是逃避，或者真的打算过两天清闲日子。而是·····怎么说呢？她到底还是个倔强的人，虽然表面看来是屈从了，但心底又有另一种反抗的方法。想来，她果然是喜欢着他的，她愿意把自己给他·····

    汪建中慢慢转过去，伸出右臂揽住她的肩。隔着厚厚的外套，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发抖。少年的情欲之火，在读到几个浪漫的字眼时也会蠢蠢欲动。现在的汪建中却异常平静，她的额头就抵他的下巴，那种女孩特有的气息，令他忍不住轻轻嗅着。然而他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有，他只觉得，自己突然多了分责任，就是如何来保护她。他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田小麦。”他低声说。

    “嗯。”\u2028

    “我，我不能对不住你。”

    “没事，是我要给你的。”

    她说话时，还是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他感觉脖颈变得暖暖的、潮潮的。

    “那也不行。”他艰难地说，感到口干舌燥。

    “为什么？”

    “就这样好不好？”

    “怎样？”

    “我们就这样抱着睡，我不要伤害你。”

    “没事。我自愿的。”\u2028

    “不行。我不能这样！”

    “你不这样，白白给了别人，我更加难受。”

    “那你就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不嫁？我也想不嫁，可是没有办法啊！”

    “办法总归有的，他们总不能拿刀架着你的脖子。”

    “我······”

    “不要怕，安心点。天也塌不了。”

    “可迟早也要嫁人的。”

    “那至少嫁个自己喜欢的。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就把自己打发了？”\u2028

    “我，我，我就喜欢你。”

    “那就嫁给我，好不好？”他紧紧搂着她。

    “我怕你不要我。”

    “傻，我不要你我也不上师范学校了。我就是为了有一天回家乡，然后能和你在一起。”\u2028

    “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们以前就约定过的。”\u2028\u2028两人说着说着，忘了眼前的烦心事。

    十四

    两人到底是和衣睡了一夜。早上，田小麦先醒了过来，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还在熟睡的汪建中，先前的担忧更加强烈了。仿佛夜晚只是个幻想，等天一亮，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了。

    终于，汪建中也醒了。他抬手看看那只廉价但又很准时的电子表，然后迅速起床。他先去过道的水池里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进来告诉田小麦，自己要去上学了。

    “能不能请一天假，再陪陪我？”\u2028

    “不行啊，不过不要担心，我中午出来就陪你。”\u2028

    “可是······”

    汪建中拍拍田小麦的肩膀，“别可是啦，听我的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来谋划的。”\u2028\u2028他的脸上是平静的笑容，语气爽快，神情坦然。田小麦忧心忡忡，但别无他法。

    到了中午，田小麦正在窗户望着灰暗的天空发愁，汪建中兴冲冲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吃的。他先拿出一不锈钢饭盒，里面装着热气滚滚的牛骨汤，另外又取了两个锅盔出来。

    “怎么样？热气还没来及上来，吃了肯定暖和。赶快吃吧！”

    田小麦笑笑，问：“那你吃过了没有？”\u2028

    “没呢！我先送给你，然后再回去吃。你赶快趁热吃吧！”

    田小麦的心思，可并不在乎这香气扑鼻的牛骨汤是不是热的。他到底是个单纯的大学生？还是怕以后有什么责任要承担不成？如果真怕承担什么责任，那就有点可怖了。自己并不会看错人的，他一直都是有担当的人。

    “一起吃吧！我也没胃口，吃不完也是浪费。”田小麦幽幽说道。

    “你吃吧！我去食堂吃了再过来。”

    “再过来？不是还要上课吗？没必要跑来跑去的。”

    汪建中冲她一笑，那种含着鼓励的微笑，让田小麦脸不由一红，自己的语气，分明有点负气。汪建中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她手里，“这个，可以维持一个月的房租生活费，等下我吃过饭回来，就去和你一起找工作。”

    “这·····”，她捏着手里那叠纸钞，忽然鼻子发酸。外面是红色的一百元面值的，里面还包裹着绿色的五十元的、淡绿的的二十元的、蓝色的十元的，每种各有几张，可能是专门整理过，皱巴的，展脱的，新的旧的，互相叠压在一起。

    “怎么了？别发愣了。快吃饭吧！”

    田小麦点点头，将手里的纸币放到桌上，抓起锅盔泡到汤里，大口大口吃起来了。

    汪建中看着她吃的很可口，终于放心了，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轻松又自豪的说，“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的。”田小麦抬头笑笑，以示回应。

    一个锅盔，半碗汤，很快就被田小麦干掉了。她打了个嗝，然后说，“饱死了。剩下的，你来解决吧！你，总不会嫌我吧！”

    “那倒不会。不过，这也不够我吃。”\u2028

    “反正，你吃了这再说。不够的话，等一下再说。”

    “好勒。”\u2028

    汪建中说着，抄起田小麦用过的筷子，故意嘴咂的吧唧吧唧响连吃带喝一股脑往嘴里吞。

    “慢点慢点。”

    “嗯嗯，你吃过的我吃着更香。哎，帮忙把锅盔给我泡一下。”\u2028

    田小麦于是拿过一个锅盔，帮忙给他的碗里掰成小块丢进碗里。她丢一块，汪建中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田小麦说，“哎呀，怎么那么像我以前喂的猪呢！”\u2028

    汪建中立刻故意咕噜咕噜像猪觅食一般，惹得她忍俊不禁。

    下午，本来计划是带着田小麦找工作。但她临时变卦了，说自己才刚来，并且整个状态也不大好，人家看了，蔫不拉几的，即便原本是打算要的，也不要了。所以她提议，不如两人就到处逛逛吧！汪建中自然不急这一天半天的。于是二人去公园逛了逛，又到大商场去开开眼，最后甚至在田小麦的提议下，还一起去看了部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二人又去街边烧烤店吃了烧烤。汪建中牵着她的手，冷风吹来，汪建中替她去拉棉衣拉链，田小麦作势抱住了汪建中，他也回抱了她。于是二人往旅馆继续走。

    到了旅馆门口，汪建中说，“我就不上去了。”并开玩笑说，“如果上去了，恐怕会兽性大发。”

    田小麦勉强一笑，说，“你看吧！”\u2028

    “那我回了，明天周六，我一早就过来找你。”

    田小麦没有说话。

    “记得关好门。”汪建中继续说。

    田小麦默默点点头，转身上楼了。汪建中于是退回到楼下，直到看见田小麦的房间灯亮了，才回身往学校走去。

    翌日一早，汪建中冒着寒气。到距田小麦住的旅馆不远的包子店，买了几只包子，两杯豆花，来到了旅馆。楼道里一片寂静，汪建中小声敲门，里面没有动静。等了一会，汪建中再次敲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汪建中四处望望，再次不由加大了力度拍的门板直颤，但里面依旧没有响应，他顿时心里慌起来，一口气跑下楼来到吧台。吧台空无一人，墙上一只破钟嘎达嘎达绕着圈子。

    “人呢！老板！有人吗？”汪建中大声疾呼。

    “喊什么呀？”

    吧台后面里屋有人应道。

    “快去楼上看看，楼上206的人怎么不见了？”

    汪建中越是着急，对方便越显得墨迹。好半天，里屋才出来个披着外套的老大姐，她睃汪建中一眼，才慢悠悠的说，“206退房了。”

    “退房？”

    “你是不是叫汪建中？”

    “是的。我是汪建中。”

    那女人便把一把钥匙抛出来，“是不是还有你的东西在房间？自己去拿吧！”

    “是有东西，但她怎么会退房？”汪建中嘀咕着，边拿过台子上的钥匙，往楼上走去。

    推门就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铺盖，放在床边上的一张凳子上，上面放着个纸折的小船。而原本发黄的被褥，又回到了旅馆的床上。汪建中呆了呆，拿起纸船，上面写着：送给亲爱的建中。船舱里，还塞着一个纸团，汪建中打开纸团，是她的留言：

    谢谢你。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可是，我不能听你的，既然我的爸妈已经拿了人家的彩礼，我就不能不顾及他们。他们毕竟养育了我，我不能丢开他们，任别人来指责他们的。我回去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对我做的一切。还有，你给我的钱，一定是找别人借的吧，我卷在被子里面，你拿被子的时候要拿出来，免得弄丢了。谢谢你！爱你！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