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远开着一辆红色的马自达6出现在他们面前。车后座下来一个女人，不用说，她就是向敏。穿一袭藕色荷叶边小裙，气质优雅，谈吐不俗，待人如沐春风。不用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很想和她做朋友的。她夸赞麦田，句句入耳真诚，听着非常舒服。她又一次感谢汪建中，当汪建中说区区小事，实在不足以她破费请客时，她适时又说，不止现在这一次，以后孩子进了学校，依然还得有劳汪老师费心照看，她接着低声说，毕竟孩子情况特殊。说着拉开车门，里面端坐着一个男孩，双眼虎虎怒视。

    向敏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头，说：“宇曦，来和老师还有姐姐问好？”向敏笑着对麦田说：“真羡慕你这么年轻漂亮，我想叫你一声妹妹。但又绝不能让孩子叫你小姨。”

    麦田开心的说，“要不是看见孩子？谁能相信你已经是孩子妈妈了？就让孩子叫我小姨吧！说你是我姐姐，其实光看外表，也看不出你比我大。”

    向敏拉着麦田的手说：“你别夸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年轻？”

    麦田说：“真的。不了解情况的人，就是看见你和孩子，也以为是姐弟俩呢！”

    向敏说：“我生他时确实年龄很轻，当时就有人开玩笑说，我带孩子就是孩子带孩子。”

    向敏说完，看男孩不说话，又问：“宇曦，妈妈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男孩目光扫了汪建中一眼，并不说话。汪建中忙说，“宇曦小同学，老师早就知道你了。又聪明又帅，你不说话的样子，超级酷。”

    男孩凝结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下，他的目光，缓缓打量着汪建中，嘴角嚅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出声。向敏低声对汪建中和麦田说：“还在生我气呢！我们出发时，他在玩游戏，被我强拉出来的。”

    汪建中麦田笑笑，“太正常了，现在的孩子，不玩游戏不看电脑才有问题了。”向敏说：“那我们出发吧！”于是他们边说边上车。向敏和麦田坐后座，将孩子围在中间，汪建中上了副驾驶位。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裴知远突然说：“建中兄啊，你还没给正式介绍介绍呢？”

    汪建中一愣。麦田正拉了孩子宇曦的手，想和他说话，听到裴知远这么说，接口说：“我自己给你介绍吧！我呢？叫麦田，是又聪明又帅气的宇曦小同学的小姨。这样行了吧？”麦田又对宇曦说：“你说是不是？”那孩子盯着麦田，重重点了点头。

    裴知远冲汪建中笑笑，偷偷伸出大拇指，低声对汪建中说，“厉害。”

    汪建中笑而不语。似乎，麦田有意避开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他突然想，自己为什么会在乎这些？她已经在错误的人生道路上走了很久。哪怕就是说，生活的路无所谓对错，只是各自选择的方式不同，但，他汪建中，到底有没有权力去引导她的生活，只能取决于麦田自己，而不是他汪建中。他突然思索，她到底是如何让自己开始关心起她来的？想到此，他心里又泛起对往日的留恋，当然，这些留恋总是难免饱含酸楚。

    下车时，孩子宇曦紧紧攥着麦田的手。麦田说，“你们先进去吧，我知道有个好玩的地方，我带宇曦去玩玩？我们会很快回来。”

    孩子的目光望向母亲，希望得到允许。麦田小声贴耳和向敏说话，向敏便嘱咐宇曦乖点，他使劲点着头，麦田于是带着宇曦往商场走去，他们转身进了要去的海鲜馆。

    因为是向敏早就预定好的，只要报了预留的电话号，他们便被带进了包厢。并不需要先上菜，麦田和宇曦还有一会才来，向敏要了一壶茶，三个人便先聊着。不由自主，话题便扯到了麦田身上，向敏对她赞不绝口，还赞叹汪建中眼光很好。汪建中不得不为难的说，“大概，我们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为什么？”向敏感到很惊讶，而裴知远依然淡然处之。

    “感觉吧！”汪建中说。

    “不过感情的事，也是很难说的。但要说理智点来说，现在也不能光谈感情，还有考虑以后真在一起过日子了，在各方面是不是也合拍。至少，双方在对事物认知上，多少能有共鸣，不然，以后就是在一起了，保不齐也会很快分开。”

    “没错。所以我赞成试婚。那怕就是婚前同居也未尝不可。”裴知远插嘴说。

    汪建中笑笑，向敏冷笑着说，“你倒是思想前卫，反正你们男人是不会吃亏。”

    “女人不应该这样想。现在是工业文明时代，不像过去农耕文明刀耕火种，离了男人女人无法生存。女人既然要求了要男女平等，那就应该在各方面都平等对待。经济独立，生活独立，对现代女性来说，这是基本的追求啊！”裴知远侃侃而谈。

    “放狗屁。”向敏轻吐一句。

    汪建中微微一怔，想不到这样一个谈吐优雅的女人，照样会在自己感到不快时脱口而出这种不文雅的话来。一时，她那种雅不可亵的情境，又变得亲切起来，使人觉得她并不是那么凌然可畏。

    裴知远大概对她这种话语早习以为常，依然说道：“你别急，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在双方都同意试婚或者婚前同居的情况下，是不是很公平？合适就去取得国家父母官方认可，不合适就一拍两散，大家彼此都没有损失。你说，这样还有错吗？哦，还有一点，我特地声明，在男女关系上，千万不要以为就是男人占了便宜，要我说，难道女人就没有快感吗？难道女人就没有情欲吗？”

    向敏看也不看裴知远一眼，仍是轻吐一句“狗屁。”

    裴知远双手一摊，看看汪建中，表示出无可奈何状。汪建中轻呷一口茶，默不作声。

    “汪老师，你看看他这个人。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不知迷惑了多少傻女人，他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反正，我是看穿他的。”说着一笑，突然止住了，大概再说下去怕是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我也认了。我如果是孙悟空，也逃不出你如来佛的手掌心。”裴知远偏偏要把她扯进来。他还以一种被征服者的表情看着向敏，眼神充满迷恋。向敏装作不见，说：“你是不是孙悟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什么如来佛？你的如来佛，大概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话说的到位，我双手赞成。”汪建中笑道。他知道裴知远对向敏，虽说心仍向往，然而已经是行止于此的地步了。当然，也许会有意向不到的结局，但也许那只是微妙到极微的一种结果。

    大家言谈甚欢，刚开始的拘谨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时，有人轻敲房门，接着服务生打开了门，是麦田和小男孩宇曦。不用问，小男孩的表情看起来就是玩的很开心，他主动走过去，摸了摸妈妈向敏的手，然后又去拉着麦田，要麦田和她一起坐。大家不竟都充满好奇，麦田究竟是如何让宇曦愿意和她这么亲近。麦田朝大家笑笑，问宇曦：“我们喝点水吧！一定口渴了吧！”宇曦乖巧的点点头，向敏让服务生倒了杯温水，宇曦一口气喝了下去。麦田对向敏说：“宇曦真是很乖，渴成这样了，给他买饮料也不要喝。”向敏点点头，“是的。他这个习惯确实保持的很好”接着向敏吩咐服务生可以上菜了。向敏回过头来对麦田说：“他可不好相处，开始你说要带他去玩玩我还担心会对你发脾气呢！现在看来他很喜欢你。”麦田抚摸着宇曦的后背说：“我也喜欢他。”裴知远问：“你们刚才去玩什么了？”麦田和宇曦相视一笑，说：“宇曦，你说吧！”宇曦兴奋地站起来，举起小拳头挥舞了几下。裴知远说：“你怎么在打拳击？”宇曦大声欢呼着，又呼呼打了两拳，但始终还是没有说话。汪建中心想，多可爱机灵的孩子，但又为什么偏偏不愿意说话？他看看麦田，麦田正在拉他坐下，这时，凉菜已经送上桌了，向敏招呼大家先吃起来。她和麦田说着话，两人不时会心而笑，汪建中看了，心里完全放松了。

    第二天，向敏就挑了店里的新款蕾丝短裙和贴身的文胸给麦田。麦田投桃报李，经常带了自己的几个小姐妹，在向敏的服装店买一通。两人自此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汪建中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

    汪建中对一切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当然，该他要做的，他还是尽力去做。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子瑜倒是很久没见了。学校一放假，她就像消失了。想起那晚她喝醉酒的情形，他莫名有点担忧，也不知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学校的墙面粉刷在有序进行，一桶桶正儿八经的“立邦”涂料，整整齐齐堆在平时用来停放非机动车的车棚下，汪建中在学校逛哒了一圈后，十分无聊地坐到校园里的香樟树树荫下。豆大的汗滴在他额头欲坠未坠。他形体偏瘦，但照样怕热，中医说这是阳虚症状。

    诚如面对女人，他也始终有点发虚。那晚，在喝掉一瓶红酒后，气氛才渐渐活跃起来，孩子宇曦在包间隔壁看电视，裴知远便撩拨着汪建中和麦田喝交杯酒。麦田脸颊微烫，两眼朦胧，她挣扎着站起，又跌坐下去，除了裴知远滴酒未沾，大家都喝了不少。向敏用力拉麦田起来，麦田口中喃喃而语“喝就喝，谁怕谁？”向敏说，“要不歇歇再喝？”麦田突然抬头对向敏说：“姐，要不你代妹妹喝了怎样？”裴知远忙说：“如果代喝，照样还是喝交杯酒。”麦田说：“你再说，让你也喝交杯酒。”裴知远说：“可没人和我喝，如果有，我求之不得呢！”向敏还在犹豫，麦田轻摇向敏手臂，拿眼看着裴知远说“好姐姐，你就代小妹喝给他看。”眼神似乎是要告诉裴知远“让你挑事！”向敏看看麦田，说：“没办法，都没办法拒绝你了。”说着端起酒杯。裴知远喊道：“等一下。”大家齐问，“怎么了？”裴知远说：“要喝就喝三杯。”向敏说，“三杯就三杯。”说着举杯走了过来，裴知远又喊：“等一下。”向敏说：“又怎么啦？”裴知远指着酒杯“酒要倒满。”向敏瞥了一眼裴知远，没有理会。汪建中已是酒意朦胧，他看着向敏走了过来，自己拿杯子的手竟抖了起来，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可是从来没和女人喝过交杯酒的。汪建中说：“自小长大，我以为只有在结婚时，新郎新娘才要喝交杯酒的。”向敏笑而不语，端着酒杯看定汪建中。汪建中右手端着酒杯缓缓伸出，和向敏右臂交叉，各自喝尽了杯中酒。裴知远故意双目艳羡无比，表示自己不开车了，也要喝酒。麦田问：“你想和谁喝？”裴知远自然不说向敏，偏说就要和她麦田喝。麦田一口答应，裴知远说，“这次，怎么不找人代酒？”麦田说：“找人代酒你的阴谋就得逞了。”裴知远说：“怎么会？你明知道我不喝酒你才这么说的。”麦田笑笑，她多半是明白的，向敏是眼前这个男人，永远不可到达的彼岸。于是他们一起，又催促汪建中和向敏喝了第二杯、第三杯交杯酒。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很自然了。向敏再次声明：自己只是代小妹喝而已。麦田无比欢欣拥抱着向敏，大呼“爱死你了，你对我真好。”那个样子，满是天真烂漫。但她很快，从包里拿出香烟，先给向敏让烟，向敏摆摆手，接着给裴知远，裴知远拿出一支，她看看汪建中，说：“抽一支吧！”汪建中摇摇头，她回手径自抽了一支，裴知远送上火，她就着火苗，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吐出一缕烟来，然后才对向敏说：“姐，没事吧！孩子在我想抽忍住了。”向敏说没事。她接着连吸了两口，便用茶水将烟熄灭了。向敏说：“才吸两口怎么就灭了。不是太浪费？”麦田笑笑说，“已经解馋了，女人吸烟，孩子看见总不好的。”裴知远手中那支还未点燃的香烟，也毫无声息的被放到了桌面上。

    至少，在汪建中感觉，麦田和向敏就是一见倾心。两个女人之间也会一见倾心？反正汪建中感觉就是。向敏又不是男人，汪建中用不着吃醋，相反汪建中希望她们能一直这样亲密下去。他又想起子瑜和麦田之间，虽谈不上倾心，却也是很投机。于是，他莫名有点崇拜麦田。异地他乡，可不就是完全需要些人际交往，才不会觉得那么孤单。可是，在晚宴结束要回家时，汪建中的心又灰到了极点。

    裴知远本是不想送他二人回去的，当然那点小心思汪建中也知道。大家走出酒店，裴知远说：“我就不送你们俩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向敏只装作没听见，招呼还在身后墨迹的宇曦赶快跟上来。麦田却说：“我要搭你的车回去，我家里还有人。”话既然这样说了，汪建中便不得不表态说：“大晚上了。我们也喝了不少，就你一个清醒的。还是你送送我们最好。”向敏跟上来说：“是的。你不喝酒，不就是为送我们回家么？”大家便默不作声，各自上了车。车子启动了，自然应该是先送麦田回家，麦田说声“流云墅地”，他们三天都各自一惊，向敏道：“流云墅地，环境物业一流啊。我早也看过那里房子，但当时周转不济，最终还是没有拿定主意。”麦田说：“其实也没那么好，除了物业费贵，没别的。”汪建中像是刚吃的鱼签卡在喉上，声响不得，又哽的难受。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后，麦田大大方方下车告别走人。汪建中木然望着前方，麦田特意朝着他微笑告别，他也只是报以凄然一笑。大概，麦田是领略到了汪建中那凄怆的笑容含义，回到家后，特意发了个短信给汪建中：今晚很美好，感谢有你。

    汪建中心中略略有了些欣慰，忙回了一个：有你更美好。

    等了半天，麦田也没有再回短信。汪建中感觉有些倦了，大家都有些疲倦，都似睡着了。连开车的裴知远也像是在梦游，划着一条船带着大家游荡在相城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