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跟在莫玉身后，向牢门口走去，行至一半，鬼使神差地回了头，看到后面漆黑一片，刮来阵阵阴风，路的那端好像无限延伸到深渊之中，可身后那条路应是点了火把，怎么着都有点光亮才对。那一瞬林樱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全身动弹不得，恍惚间听到一阵窸窣地低语碎碎念，从深渊处传来，然后就见一只枯骨嶙峋的大手从深渊处向自己伸来，但自己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眼看那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触碰到自己之时，林樱凝神倾听，才大概听清那低语：“你要跟着他走吗？你想摒弃我，你想把我撇给他？不可能，我会永远跟着你，看你挣扎，看你绝望，哈哈哈...”，正在林樱浑身汗毛倒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不走在看什么？”

    莫玉一出声，林樱就觉得禁锢消失了，全身忽然轻松，能动也能说话了，便快速转过身，声音还带着害怕的些许颤抖，问道：“王爷，你这里面可还关了什么东西？”

    “什么？”，莫玉不解。

    “就是那种能蛊惑人心，非人的东西，或者...怪物”

    “你说的是鸱鸟？，那是皇宫才有的东西”

    见莫玉这么回答，林樱知道这里面关的应是就黄子良一人，那刚才的又是什么，大着胆子又回头望了一眼，路已经成了他们刚才走过的路，两边火把通亮，无甚诡异之处。林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如何与莫玉说，只好对莫玉笑笑道：“走吧，我就是随口一问”，说完上前与莫玉并排走在一处，出了地牢。

    经过刚才一事，回去一路，林樱都在回想自来到此处所遇的人和事，从刚来时，大婚当天诡异地新房布置，再到小白似是没有温度的手，小黑、小白在大婚时举丧一般的打扮，还有所遇的疯和尚，皇宫内摄人心魄地鸟，御书房内那条睚眦欲裂的龙，以及各处庭院中的雕像和装饰，所有仆人皆死气沉沉，梦妃奇怪的院子，还有这从不变化，灰蒙蒙的天气，自己刚才的经历，所遇之人中，虽有熟悉的人，但性格、作为似乎并未如何改变，母亲、表妹、同事，都和以前一样，只有莫玉不再温柔明朗，他残忍冷酷，眼神总是带着愤恨和怒气，身上一股阴鹜之感挥之不去，但残忍却不对自己展现，这更像是自己看的小说中，常常带入畅想的男主性格的糅合，种种的诡异都在表明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但在他人看来，又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到底如何来的，莫玉又究竟是不是她的莫玉。

    林樱这边思索着，突闻莫玉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你带我去地牢，想告诉我什么？”，林樱思索了一下回道。

    “无他，你不是觉得我厚道么，所以让你看看我为何人”，见林樱皱着眉不说话，莫玉接着说道：“道歉，就是要让他能一样感受我的痛苦，我的难过，这才算是有诚意的道歉，你觉得呢？”

    “王爷，你是在破坏我对你的好感么？你讨厌我？”，闻言林樱停下，有些不解地看着莫玉，出口却有着愤怒和委屈。

    这话说得莫玉一愣，他讨厌林樱么？应是不讨厌的，他也欣喜过林樱的维护，但确实他想要破坏林樱对他的好感。看着自己的双腿，莫玉知道自己是从地狱爬回的修罗，他要的是毁灭，但若林樱是一缕幽魂，不对他另有所图，那么如此赤诚美好的女子，便与他莫玉不是一路人，若她是个另有所图的，那么这种人放在身边也不可长久，如此，他确实不喜林樱如此坦率的好感，他要娶的是林家三小姐，林樱也只需做好林家三小姐，当初他用强硬手段强娶林樱，就是因为他不需要林樱的喜欢，对他有恨更好，他只视她为瑞宸王妃，没有情感，让她锦衣玉食，平稳一生，她对他不理不睬，老死不相往来，如此，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林樱看着沉默良久的莫玉，没再说话径直走了，带着委屈与愤怒，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莫玉为何会讨厌自己。

    回到主院，小白一如既往迎上来叽叽喳喳地拍着马屁：“王妃今日这身如此好看，定是让王爷更加喜爱了，昨日王爷来主院用了晚膳，今日怕是也会过来，奴婢这就去看看准备些什么”

    “不用了，以后他都不会来了”，这一番话说得林樱情绪更加低落，愁眉苦脸，小白见状还欲再说，小黑连忙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自己出口问道：“王妃，发生了何事？如此愁眉不展”

    “莫玉他…小黑，我可是有哪里不好？”，林樱垂头丧气地问道。

    “王妃貌美，身份高贵，又贤淑坦率，何来不好一说？”小黑疑惑问道。

    “莫玉他…似乎讨厌我，我定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林樱的语气还是夹杂着委屈。

    “怎么会呢？这之中定是有误会，王妃可是亲耳听王爷说的？”

    林樱想想摇了摇头，说道：“并未，但他也未说不讨厌”

    小黑行至林樱跟前，蹲下仰头看着她，坐在凳子上的林樱不得不与她对视，小黑看着林樱坚定地说道：“王妃，若是王爷真的讨厌您，您为何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呢？”

    林樱侧了侧头，似是不太理解小黑的话，小黑接着说：“王妃可还记得在寿无殿时，皇后、淑妃、莲妃也不喜欢您吗？王妃可觉得那是自己的错？”，林樱摇了头，小黑又接着，“既如此，王爷若真讨厌王妃，王妃又为何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呢？更别说王爷是否讨厌，王妃都还尚未可知，依奴婢之见，王爷愿和王妃同行、同撵、同食，应是不讨厌王妃才对”

    林樱觉得小黑说得有道理，但又不确信，追问道：“真的吗？你真的如此觉得？小白，你也如此觉得吗？”

    看着小白点了头，林樱才稍微放了点心。

    “王妃”，小黑的声音引得林樱又转头直视她，一如上次那样，小黑的眼神仿佛直抵林樱内心，出口的语言和声音充满了蛊惑，只听小黑道：“您可还记得自己要过怎么的人生，您以前的遗憾还想再重复一次吗？您是林家三小姐，更是瑞宸王妃，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谁见了不想巴结讨好，就连王爷宁愿背负骂名，也要用手段强娶您，所以您到底担心什么呢？若有人对您不喜，错的不是您，是他们啊！是他们有眼无珠，是他们不识抬举，是他们不知欣赏您的美丽与坦率”

    林樱的眼神又再一次慢慢坚定，“我虽是为了莫玉而来，但我也不想再那样遗憾一生，既然老天爷给我机会重来一次，我定要好好把握”，说着重重地拍了下小黑的肩膀，继续道：“若他不讨厌我，那不回答定是有其他原因，若他讨厌我，我再让他喜欢我就可以了，对吧？”

    “不是的，王妃”，看林樱一脸疑惑，小黑又继续道：“奴婢的意思是，王妃并不是为了任何人而生。王妃不是说过么，要做一个潇洒无束的人，如此，王妃便做自己，做自己喜欢、想做的事，若王爷喜欢王妃，便让他爱之入骨，若王爷讨厌王妃，便让他恨之入骨，无论如何，这一生，王妃都会映刻在王爷心中，挥之不去，永不相忘，这也不负王妃对王爷的深情不移，不是么？”

    “做自己…”，林樱只觉小黑的话充满蛊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等不及自己慢慢思索，便在脑中、心中横冲直撞，直达心底的牢笼，那些卑微的、懦弱的负面情绪，像一头猛兽嗅到了血腥味，全都跃跃欲试地想要一股脑冲出。

    “那我现在…”，林樱还是犹豫着出口。

    “奴婢还是觉得，王妃做自己便好，您若想见王爷，便去见，您若不想见，像之前也那样每天吃喝玩乐就可”，林樱还没说完，小黑就已看出她想问什么，抢先回答了。

    “嗯！”，林樱重重地点头，“今日我们先休息，暂且休整休整，明日再做决定”

    “是，那王妃用过膳后午休一会儿，奴婢去准备午后小食了”

    “去买尚食轩的桂花糕好了”

    “是”，小黑说完便退出去张罗上菜了。

    “奴婢去看看小黑姐姐可有需要帮忙的”，小白说着也退了出去，追着小黑而去了，留下林樱一人发着呆，反反复复思索着小黑的话。

    小白三跑两跳地奔到小黑身边，亲昵地挽着小黑的胳膊撒娇：“还是小黑姐姐厉害，三两句话就说得王妃振作起来了”

    “行了，你把这拍马屁的心思多用来学习琢磨，也不会还是这样子，还和当初的小笨蛋似的”，小黑说完，用手刮了一下小白的鼻子。

    “谁让你那么心软，当初要把我这个小笨蛋捡回来呢！”，小白把头靠在小黑的肩膀蹭了蹭，见小黑也很享受她的撒娇，又蹭了蹭。

    “好了，正经些”，小黑把小白的头扶了起来，“话又说回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妃这样子，你除了拍马屁，也应多多提醒她按照本心去活着，务必弥补前生遗憾，否则，你我又要受罚”

    闻言，小白的头就耷拉了下去，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了，她性子里的懦弱太甚，我才想着时常鼓励她的，我真是太难了”

    两人交谈着走远，没看到身后摸出一个人影，正是曲致。曲致本是奉莫玉之命，暗中查探林樱此时的状态，虽然也安排了人进行监视，但莫玉倾向于林樱是个狡猾的身份伪造者这一可能，怕寻常人等被她骗过去，故让曲致来查探一二，谁知途中遇到了小黑、小白，曲致又去主院盯了一会儿林樱，发现她如常用膳、午休，直到午休后，林樱带着小黑、小白出了门，曲致才折返向莫玉禀报。

    “前生？责罚？林樱性子过于懦弱？呵，她们在讨论的可是本王的王妃？”，莫玉琢磨着林樱初见大成帝时，在寿无殿舌辩众人时，以及在看到黄子良，眼里漏出的畅快时，那会是一个懦弱之人？“莫非，有问题的不是林樱，是小黑、小白？”

    “回王爷话，作为王妃的陪嫁丫鬟，我等自然也是仔细探查过的，小白乃王妃十二岁时救回的流浪女童，小黑晚一年被王妃救回，二人身世凄苦，却也清白，无甚不明之处”，曲致回完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之处，脱口而出：“那小白嬉笑着说是被小黑捡回来的...”

    “看来，又多了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林樱...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莫玉的手敲击着轮椅的扶手，眼里的精光，潜伏着野兽伏击猎物时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