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女生那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的神情，苏启沉默了会儿。

    “你很怕我?”

    半晌，他放下水杯，平静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夏鲸闻言，使劲地摇了摇头。

    苏启若有所思“那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既然这样的话，”

    他缓缓出声。

    夏鲸眼睛悄咪咪一亮，快，快说出你先走的字句吧！

    加油，骚年!

    “我也很无奈。”

    苏启勾了勾唇“毕竟，我比你先来的。”

    言外之意，这张桌子的使用权，目前归我。

    夏鲸眼皮止不住地跳，使劲地挤出了个笑容来违心地说“怎么会呢，我很乐意的。”

    苏启见状，轻笑“那就好，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是啊，是啊。”夏鲸递给他菜单“我们来点菜吧。”

    “嗯，可以。”苏启挑了挑眉“宽粉来一份吧。”

    他低眉注视着菜单，看起来温顺极了。

    “你看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勾上。”

    说完又勾了好几道。

    夏鲸舔了舔唇，馋意快要抵挡不住。

    她捏着铅笔，在小方框里打了个勾。

    肚子里越来越空，夏鲸等待过程中犯起来困。

    眼前一道道美味的菜式，全都躲进透明泡泡里，在她面前飘来飘去，怎么抓也抓不到。

    “怎么什么都没了呀?”

    她忍不住嘟囔。

    紧接着，咕咕咕的肚子叫响了起来。

    夏鲸瞌睡立马被赶跑，她心虚地看向四周，好在大家都忙着刷火锅，没空搭理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

    她拍了拍胸脯，暗示自己可以安心。

    “呵。”

    头顶上传来一道笑声，苏启眉眼沾染上愉悦“没吃饭啊?”

    听出对方的调侃，夏鲸郁闷地低下头，不想讲话。

    苏启见状，更来劲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女生见面才两次，自己就按耐不住想要逗逗她。

    “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苏启指尖点了点桌面，意有所指“是早饭没吃吗？”

    夏鲸点了点头，鼻尖嫣红。

    恰好这时，服务员过来支锅，将装满菜的小推车推了过来。

    “你好，我们没有点矿泉水啊?”

    夏鲸看到推车最底下有两瓶矿泉水，疑惑地问服务员。

    “哦，本店赠品。”

    服务员站在一旁说道。

    苏启勾唇“我们这里可是有人不喜欢喝矿泉水的。”

    “那，要不给您换成白开水?”服务员迟疑地给出建议。

    “不用了!”夏鲸恼怒地收回递出去的水。

    “谢谢你。”

    服务员“不客气。”

    见服务员离开，苏启连忙接过女孩递给自己的水“我可没说我不喝啊。”

    夏鲸刚好用公筷夹起一块刷好的肥牛，放入嘴里没有预料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狠狠咳了一声，随后眼泪汪汪，手艰难地捂住喉咙。

    “怎么了，”

    苏启慌了起来，起身来到女孩身边，帮忙拍背顺气。

    “对不起。”他眼里充满担忧。

    等到喉里那种窒息感消失了，夏鲸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了苏启一眼“知道了，你可以过去吃了。”

    苏启抿了抿唇，叫服务员上了一大扎鲜橙汁。

    手往前伸了伸，“给你，当给你的赔礼。”

    “哇，橙汁。”

    夏鲸惊喜地放大双眼，圆溜溜地，可爱极了，像两颗街道路旁奶茶店里的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好啦，我原谅你了。”

    夏鲸大气地挥了挥手，转眼忘记刚刚的不愉快。

    “我知道你，你是前几天获奖的作家。”

    夏鲸又放了盆丸子进去煮，眼里漂浮星光点点。

    “你好厉害啊。”

    “咳，”苏启也倒了盆蔬菜去煮“一般般。”

    “怎么会，”夏鲸不满对方的回答“我小时候，很崇拜文学很好的人。小学的语文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每次放学回家，我会要跑去和她说再见呢!”

    苏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你一定是个很乖的学生。”

    夏鲸皱了皱鼻子“嗯…也还好啦，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勇敢做的，不会什么都听老师和家长的。”

    见丸子煮的差不多了，夏鲸用公勺捞了几颗出来，又填了些汤放进米饭里，好让每一粒米都充分浇满鲜艳浓香的汤汁。

    “你还挺会吃的。”苏启淡淡地来了句。

    “当然啦，作为吃货一枚，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作为这儿的熟客，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啦，你尽管说，这片我可熟了呢!”夏鲸自信极了。

    苏启“这儿哪有理发店?”

    “你要剪发?”夏鲸连手里的丸子也不夹了，放下筷子问道。

    “嗯，”苏启解释“头发有些长了，天气太热，想去打理一下。”

    “哦～”夏鲸了然“这样啊。”

    随后她惋惜道“你没想过留长吗，”

    她又眉飞色舞地比划“做一个长发飘逸的古侠!”

    “咳，”

    苏启有点不想打扰她现在的兴致“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好叭。”夏鲸小小的遗憾后又高兴了起来。

    她重新夹起一只丸子，脸上的神情满足到不能言说。

    那只丸子被吃得差不多后，夏鲸开口“我们这里理发店并不多，附近的话就只有陈爷爷那一家，不然就得去市中心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陈爷爷的技术挺好的，保证把你剪得那叫个帅气!”

    苏启弯了弯唇“好。”

    打了个饱嗝后，夏鲸看了眼时间，一点整。

    刚好吃了两小时。

    下午，没什么事，可以待会去找啊嘛那儿玩。

    现在，树光理发店里的陈爷爷应该在睡午觉。

    “你什么时候去理发?”

    夏鲸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的油渍。

    “大概，下午?”

    苏启整了整衣服，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卫衣，褐色长裤。

    很休闲的装扮，额间的碎发软软耷拉，显得有那么几分奶。

    “走吧，去结账。”

    夏鲸“AA?”

    苏启“不用，我付吧。”

    夏鲸“?”

    苏启“下次你请我就行。”

    扫过码付完款后，苏启随口一问“现在回去睡午觉?”

    “嗯?”

    “你，现在回去睡午觉。”他用的是肯定句式。

    “不是困了?”

    苏启睨她一眼。

    “那你呢？”

    “我去理发。”

    “不行，”夏鲸拉住他的衣袖口“陈爷爷现在睡觉，三点才开门。”

    “……”

    苏启站在原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路，一时不知道该去哪。

    “要不，你也回去睡觉?”夏鲸扯着的力度加大，试探地问了问。

    “我没那习惯。”苏启眉头轻微皱起。

    “睡午觉，身体好。”

    夏鲸一本正经地给出自己的养生秘籍“一看你这样，晚上就是不懂得泡脚的孩子。”

    “你不知道吗，早睡早起，泡脚，运动，学习，交往，是人生幸福的五大秘籍!”

    苏启看着女孩那骄傲自豪的脸，淡淡开口“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这是我本人自创的!”夏鲸挺起小胸脯，炫耀的意味不得了。

    “哦，好厉害。”苏启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

    夏鲸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人的反应，懒得和他计较，给出了另一个建议“要不你去啊嘛那儿坐会儿。”

    “算了算了，”

    夏鲸抓了抓头发，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去买冰淇淋吧，给啊嘛带，然后下午三点我陪你一起去剪头发。”

    苏启试着揪出自己的衣袖口，那儿已经被蹂躏不成样了。

    夏鲸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哪儿有卖?”苏启默认女孩的提议。

    “我知道，我带你去!”

    夏鲸再次抓起少年的衣袖口，往前狂奔，大大的向日葵花，在太阳照耀下，无比夺目绚烂。

    “你确定，啊嘛能吃?”

    在店员姐姐无比亲切地询问要几支时，苏启果断按住女孩跃跃欲试伸出的手指头，有些怀疑地问道。

    “那，我们自个吃!”夏鲸伸出舌头舔了唇一圈，笑得有些傻。

    “两个，彩虹味的!”

    两根白皙的手指头适时出现。

    “拿好哦。”

    店员姐姐温柔提醒。

    “嗯嗯嗯!”

    夏鲸拿到，忍不住伸出小粉舌，舔了好几口。

    奶油的丝滑和彩虹的甜美，融合到了一起，组成难以言说的，惊艳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超级超级好吃!”

    温和午后，女孩一身白色纱裙，举着根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眉眼浸润甜意，像被裹在了糖果鲜花里，美得冒泡。

    “嗯，很好吃。”

    苏启眉宇彻底松开，露出一抹带有几分真心的笑。

    “很好吃。”他低声说道。

    “软软的白云在天上，我把被子拆了去，塞进里面当枕头，绵绵呼呼睡着了。”

    一到小脏铺，夏鲸就先跑到啊嘛怀里撒娇，留下苏启一人站在原地。

    啊嘛笑眯眯地捏了捏女孩白白香香的脸，宠溺地说“我们丫头累了呀。”

    “嗯，是呀啊嘛，”夏鲸伸手后仰，头颅蹭了蹭“好困呀，啊嘛～”

    说完还打了个眼泪花。

    啊嘛用手拈去女孩眼角残留的泪，关心道“那要不你先去啊嘛这休息。”

    “嗯?”夏鲸意识有些模糊“不用啦，啊嘛，你不困吗？”

    “啊嘛睡过午觉啦。”老人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气，拍得夏鲸困意更甚。

    “好，”夏鲸挣扎着站了起来“那我去了啊嘛。”

    “好。”啊嘛应下后，看向站在台前的少年“小伙子，又来买矿泉水呀?”

    “哦，不是，他来啊嘛这待会儿，等会我们要一起去陈爷爷那剪头。”

    夏鲸快走到楼上时，听到啊嘛说的话，回头解释。

    “诶诶，知道啦，你快去睡觉吧。”啊嘛挥手招呼。

    “来这儿坐吧，小伙子。”

    啊嘛拿出一张小凳子给他，高大的身形，确实有些委屈。

    “没事，啊嘛，我坐这个就好。”意识到这点的苏启连忙开口。

    “诶，好。”啊嘛慈祥地看着苏启，眼里有丝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下一秒，苏启耳畔传来“小伙子，要不我们来玩小青蛙吧!”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背后掏出了一副扑克牌，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不想破坏老人此时难得的兴致，苏启缓过神来，自己手里已经拿下一张卡片往桌子上放了。

    苏启“……”

    抿了抿唇，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大树下的凉风频频吹来，啊嘛身心舒畅，一不留神，输了。

    苏启复述了遍眼前的事实“啊嘛，你输了。”

    时间隐隐约约到了两点半，夏鲸调好的闹钟响了。

    她揉着眼，一步步踩着台阶。

    刚下来就听到啊嘛埋怨的声音，细细听来，还有几分无辜。

    “我没输，是你出老千了!”啊嘛明显底气不足。

    苏启无奈“啊嘛，这个游戏没有老千可以出的。”

    “有，你就是有!”啊嘛跺脚，气愤极了“我不管，你就说有!”

    “啊嘛。”苏启心下无奈更甚，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夏鲸一走进，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高挺的鼻尖上贴满了几张白色的长纸条。

    反观啊嘛，贴到的纸条更多，彻底成为了一只大花猫。

    她眼睛里有隐晦的泪光，手无力地垂下，原先放在手里的扑克，现在全都散落在地，形成天女散花的弧度。

    她说“哼，我不玩了！”

    “每次都是我输，我要哭了！”

    随后还真的将眼里的泪花挤了出来，用手抹了抹，神情十分伤心。

    苏启一看，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谁欺负我们啊嘛了呀?”夏鲸走了过来。

    苏启一看，眼睛亮了起来。

    夏鲸汗颜，主持公道的重任落在她的身上，一时无法适从。

    苏启唇抿得更紧，闷声辩解“我没有欺负啊嘛。”

    “是啊嘛自己玩输了的。”

    啊嘛闻言，眼睛瞪得更圆，像极了常吃的花生馅汤圆。“他胡说，明明是他作弊!”

    “呵呵呵。”夏鲸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迅速了解了情况。

    “咳，啊嘛，这件事呢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教过你什么呢?”

    夏鲸背着手，一副教师做派“说来听听。”

    啊嘛小心地眯了她一眼，小手绞啊绞“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嗯。”夏鲸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啊嘛做到了吗？”

    “没有。”啊嘛嘴角迅速下压，乌黑黑的一片。

    “当然，他也有做错的地方。”夏鲸见啊嘛可怜兮兮的样，有些不忍心。

    苏启见矛头又指向了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夏鲸眯了眯眼，形成一个锐利的弧度。

    “你错就错在，态度不好。你应该用委婉的方式来告诉啊嘛这个消息，更何况，啊嘛已经知道她输了，还需要你再来复述一遍吗？!”

    苏启“……”

    他尝试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说出些什么。

    “好了，不必再解释了!”

    见苏启还有再辩解的趋势，夏鲸连忙大手一挥，成功阻止了这场“恶战”。

    “这样吧，由于今天啊嘛弱小的心灵受了伤，我们决定，满足啊嘛一个愿望。”

    夏鲸想到那支牺牲在襁褓里的带给啊嘛的冰淇淋，不免有些心虚，下意识，声音便大了些。

    “啊嘛，你可以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啊嘛一听，眼珠子转了转。

    刚好，距离上次自己吃糖炒栗子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

    “这样，你们给我买一点糖炒栗子来，我就不计较了。”

    夏鲸粉嫩的鲜唇上下一启，清脆好听的声音流出“嗯，那啊嘛只能吃两个。”

    啊嘛一听，连忙点头，神情严肃，眼里期待。

    随后夏鲸轻轻睨了少年一眼，苏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那么像个跑腿的？

    有点郁闷。

    *

    卖栗子的是一位大叔，留着个板寸头，很有味道。

    他身形合适，手指骨节分明，不得不说，是一个合格的帅大叔。

    他将铁锅里和石子一块炒的板栗拾了出来，放到一个方形纸袋里，再抽出个塑料袋，装进打包系好，递给了少年。

    *

    提着袋新鲜出炉的栗子，苏启回来时成功收到两道炙热的眼光。

    他有些不自在，径直走了过去，放到台上。

    老人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来，就要去抓里面的板栗。

    女孩板着脸，轻轻打了一下，有些责备“”被烫到的。”

    老人这才老实地站在一旁，乖乖地等待女孩给她属于自己的那两颗板栗。

    苏启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已经演习了多遍。

    其中流露出的温馨和亲昵骗不了人。

    眼眸微微一闪，忍不住伸出手剥了一颗板栗下来，露出粉粉嫩嫩的果肉在其中。

    夏鲸动作迅速地给老人剥了两颗，放在手心里等差不多凉了的时候，才递给老人，满脸温和地看着她吃。

    这边的苏启，盯着那袋板栗，动也不动，就直勾勾地看着。

    待女孩看着老人吃完，抬头一看就是这一幕。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悲伤。

    很浓很浓，似乎是被刻进灵魂里。

    夏鲸看着有些心疼，手里不自觉拿起一颗，剥去它的红褐色外壳，露出它黄颜色的果肉，递给了少年，轻声开口“吃吧。”

    苏启一愣，接过那颗板栗，哑声说了句“谢谢。”

    放入口中，扑面而来的是粉粉糯糯的口感，味道香甜，很好吃。

    很甜。

    他眉眼弯了弯，朝女孩露出一个笑，很干净澄澈“谢谢。”

    少年的笑，就像被雨水洗涤过的绿植，很温暖，很好看。

    凉风拂过，蝉鸣渐起。

    时光里的人，温和舒服，笑颜慢慢，悠长闲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