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低着头看手机，手机屏上全是字，不知道是看什么文章还是小说。

    安康现在的工作状态，与其说是护理还不如说是“守灵”。

    医生昨天就说秦老爷子已经脑死亡，也就是说这老头的灵魂早已离开肉体在奈何桥边游荡着等着孟婆的那碗汤，只等着心跳一停便走过奈何桥。但是，他再着急过桥也得等，等儿女们回来。用药物和呼吸机给老头吊着一口气，就是等着身在外地儿女们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然后嘛，该撤机撤机，该拨管拨管。

    康丽群默默坐了一会儿，悄声问安康说：“你们公司的人是谁在做培训？”

    “现在没人培训，不过我听于总说她开公司时，请过一位护士长给十个护工做过培训，那时我还没来大爱公司。以后没听说谁给培训过。”

    “如果有护士长做过培训，那整体素质怎么也会比吉顺的护工强点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谁受过培训我也不知道，再说我们护工上护很难遇到一起，来公司一年多，我们公司的人我连一半都认不全。”

    康丽群不再说话，低头沉思。她现在想的是如何把吉顺公司换掉，如果再让这个公司在ICU干下去，那么离自己住进ICU就不远了。

    可是，换谁的公司上来呢？

    康丽群扭过头把大病房里护工看了一遍，除了那个实习护士和董毅，都是大叔大妈。

    同样，于燕的大爱公司除了安康也都是大叔大妈。这些人年龄在那儿，行事风格已经定型，想改变他们可太难了。

    康丽群再次问安康：“如果让你当护理长带一个班组在这里干怎么样？”

    安康想了一下说：“那得分这个班组都是什么人，如果都是他们这样的……”安康的手向大病房划了一圈：“我宁可不干，出了事担不起。这里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和人命有关。”

    这话说到了康丽群的心里。

    安康又说：“除非护工都是护理专业毕业的，哪怕是中专呢也比这些大叔大妈强。”

    康丽群听了伸长了脖子看看远处的董毅又看看近处护理黑张的实习护士，心想要都是这些人做护工那可省心多了。

    可是，人家父母花那么钱供孩子上学，毕了业却做了文盲都能干的护工，家里能同意吗？

    康丽群向实习护士招手：“哎，你过来。”

    实习护士闻声过来：“老师有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

    “李错。”

    “李什么？”

    “李错，李世民的李，错误的错。”

    “你这名有什么说道吧？”

    “我爸说想要个儿子结果来个姑娘，生错了，就给我起了这个名。”

    康丽群笑着对安康说“他爸挺有意思的”。

    又问李错：“走了几个科室了？”

    “十个，在神外实习到这个星期天，实习就结束了。还有两天。”

    康丽群问：“找到接收单位了吗？”

    “没有。护理专业的学生对口单位太难找了，像咱们中心医院没关系花钱都进不来。”

    康丽群又问：“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让你做护工你干不干？”

    李错很干脆：“不干。”

    康丽群指着安康：“他是护工，每月工资八九千呢，高的时候过万，你实习没有钱拿吧？”

    “这么高？”李错羡慕地看着安康：“我们哪有工资啊，没钱拿不说，这次实习还是我爸花钱找关系才进来的。”

    做为护士长，康丽群非常了解护理专业毕业生的就业状况。很多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大医院编制是死的，没关系进不去。其它院聘、科聘的护士都是吃效益的，不挣钱的科室聘不起。

    小医院、诊所好进一些，但月工资还不到两千，就这不到两千的工资把护士、护工、保洁等杂活儿全囊括了，还不管吃住。

    这个李错也在为几天后的找工作发愁，听说护工的工资这么高有些心动，问安康：“老师你每个月真挣这么多吗？”

    “我运气好，总有活儿。有活儿挣得就多点。”安康很谦虚。

    “我每月别说上万的工资，只要能挣四五千养活我自己，不让父母操心就知足了。”

    “好了，没别的事，你先回吧。”

    “老师再见。”李错弯一下腰回到九床边。

    康丽群对安康说：“有时我挺羡慕你们护工的，只要把自己护理的病人照看好就没别的事了，而且工资比我都高。不像我们护士，工作量大责任重，没完没了的考核、检查，没完没了学习、考试，还要面对个别病人和家属的臭脸、打骂。你再看看我们护士哪有一个体型好的，胖的贼胖瘦的贼瘦，白班夜班倒得个个内分泌紊乱。”

    “康姐是不是对ICU的护理有了新的想法？一号下二号上？”

    康丽群确实在考虑换掉吉顺公司。

    她奋斗了近二十年才混成护士长，ICU再这么下乱下去护士长的位置必然保不住。别看招聘ICU护理团队时，院领导指指点点决定了用哪个公司，但他们是县官，真出了事追究的肯定是自己这个现管的责任。事小还好办点，事大了轻则丢掉工作，重则还会进监狱。这时的院领导是不会保自己的。

    而一旦出现这个后果，是她康丽群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吉顺的公司必须换掉。

    但是怎么换？即使是换上于燕的大爱公司也是换汤不换药，送走旧的大叔大妈再迎来一批新的大叔大妈？那还不如不换。

    目前要解决的不是换哪一家公司，而是护工的素质问题。

    安康又问：“康姐理想的护工是什么样的？”

    康丽群说：“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

    “这样的人组成的护工团队，华云市没有。不过……”安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康姐你要是能决定能用这些人，我倒可以我们让于总试一试。”

    “怎么试？”

    “我先问一问，然后再说怎么试的事。”安康起身过去叫李错：“李错你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