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定契石
长街上倏起急风肃杀。
卢长青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叱啸一声,剑已出手!
他的左手力道,不如右手十之三四。
无论是出剑的速度和劲力。
也远远比不上攘夷山上出手之时。
然而当他将神识贯注剑上。
手中的长剑,倏然间就如有了生命。
握持剑柄的左手,此刻只与捧剑的剑架无异。
长剑本身的剑速和剑力,已不再受血肉之躯的束缚。
这一式“牛头掷叉”,人随剑至,剑在人先。
相较于其师无名影卫于云锦居外的出剑,凌厉竟然犹有胜之。
沈澄的眼里闪过一阵悲哀。
到了此时此刻,他果然仍没能理解这些江湖人的心态。
刀光骤起,紫芒飞逝。
劈断了卢长青手中长剑,也割断了他的咽喉。
断剑飞出好一段路程后,卢长青身躯才倒地。
那素无表情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不是因为,他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么,沈澄想要的答案呢?
傍晚时份,一道白衣身影终于步进了城西沈宅。
瞧见的第一幕,却是沈澄将后脑枕在齐归蝶结实饱满的大腿上。
任由齐归蝶的一双白嫩手掌,为其按摩着头顶窍穴。
换作是温乔般性躁的女子。
刚为男子打完一场凶险非常的架后,目睹此情此景。
大概早就气得飞剑砍人了。
我为你在外打生打死,你却在这儿泡妹子?
别的不说,先把你用来泡妹子的工具没收了再说。
薛清卿脸上却无一丝怒色,反倒露出关切之意:
“临阵突破,对身体的负担果然很重吗?”
沈澄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座疗伤之地的所在,只要休养数天,经脉调养得宜便无大碍。”
“我会的这门气息互感之法,是由一位天生五感具失的佛门苦行僧所创的。”
“唯有在气息剧烈波动之时。”
“彼此交换过一缕气息的二人之间,才能感知到对方的具体方位。”
“倒是你……与那女人一战,可有受伤?”
薛清卿摇头道:
“我未出全力,她也是一样。”
“此人窃居一国大位多年,心思玲珑剔透,想必早就料到沈兄的盘算。”
“若非我剑下进逼不留余地,也逼不出她动用手中的鬼道法器。”
“以鬼物替身挡我一剑,继而遁去。”
沈澄淡淡地笑了一笑:
“如此一来,在高处注视着这座京城的家伙们,就有了出手介入的借口。”
“我们也不必只因得了锦袋中的物事,就惹来锡卢倾国之力的围剿。”
“再过几天,那女人是否还安坐在宫里,也很难说呢。”
他坐起身来,目光轻眨:
“倒是薛姑娘你……可是已下定了决心,与令师所在的抚婴学宫站在对立面?”
薛清卿淡然说道:
“读书人有应所为之事,也有应所不为之事。”
“抚婴一方既然能为保锡卢安稳一时,就放任鬼修当国。”
“就算是燕前辈在此,也必然会赞成我揭发妖妃身份,护一方清平。”
“至于莲台那边会如何应对,不到我管。”
沈澄瞧着她的目光更亮了。
这明月般淡雅高洁的女子,骨子里却怀着英凛之气。
而那温乔,跋扈张扬,空挂着燕微蘅弟子的名头。
却从没想过如何作为,才不负其名。
只听薛清卿说道:
“莲台当下担忧的,想必是宫九接手监国大权,拼死抗住铃兰南下的攻势。”
“锡卢纵得苟安,却势必挡不住日后大秦南侵。”
“如此一来,大秦的疆界便与孟阳城相连,以虎狼之势力压莲台。”
“宫九算计沈兄之时,并没想到顷刻间就轮到自身被剪除吧。”
旁听着的齐归蝶忽地抿嘴一笑:
“更好的方法,是在莲台学宫出手之前,由我等早一步除掉宫九。”
“到时抚婴学宫另无新主可扶,只得继续支持贵妃掌权,与我军相抗。”
“纵有裴廉镇守北关,我军也必胜无疑。”
薛清卿说道:
“那是你家的事,我不会插手。”
齐归蝶微微嘟起小嘴,眼波流转瞧着沈澄:
“沈郎,你意下如何?”
若按薛清卿的想法,当即揭发贵妃身份。
贵妃自然没法再坐在监国之位上,锡卢必然大乱。
而这对齐归蝶却未必有利。
一旦宫九成功在乱局中接过大权,举国抵抗。
铃兰遭受的阻力,定然比贵妃掌权的状况下大上许多。
因此,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
贵妃会在何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倒台。
宫九又是否能在抚婴的支持下上位。
这关系到两座学宫间的权力斗争。
就算沈澄已身为一国公侯,也已没有法子干涉了。
然而,莲台自居是天下文宗,事事讲究出师有名。
想要透过正规手段将贵妃推倒,就不得不借助更多实证。
单靠贵妃使用过鬼道法器这点,是不足够的。
沈澄手里,却恰好握有莲台想要的物证。
他打开锦袋,取出一块黑黝黝不起眼的掌心大小石头。
石头背面,以上古文字刻有诡异血纹。
薛清卿瞥了一眼,颇为讶异:
“这是定契石。”
“鬼道中人养出强大鬼物,恐其反噬。”
“往往以定契石埋进鬼物体内,借助血咒束缚其听命。”
“石头背面刻着的,想来就是贵妃的名字。”
“莲台若得了此物,就能堂堂正正召开废国会议。”
“锡卢国今由鬼修掌握实权,锡卢国主娶鬼修为妻,视同勾结奸邪……”
“这样下去,怕是连这个国家的存续也将被否定。”
“那时的宫九,就不过是一个民间的武夫而已,再也没法对沈兄造成危害。”
齐归蝶目露喜色:
“其时我国南下,便也有了理直气壮的名目。”
“父君若然知晓,定必欢喜。”
她瞟了薛清卿一眼:
“但薛大小姐,真已有了彻底倒向莲台的觉悟了吗?”
薛清卿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燕前辈的期望。”
“效仿太平山人的旧路,学艺于抚婴,立身于莲台。”
“我从前没能确定,这是否是真的适合我的道路……”
“但看来,个人的想法在时势跟前,仍是太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