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顶盖缓缓升起，一股股氤氲霞光自丹炉内向外涌出。

    丹房外，杂草、虫豸，又或是恰巧经过的飞鸟，在嗅到霞光后，转瞬间就疯狂生长，又在下一个瞬间衰老而死。

    不到片刻的功夫，丹房外就布满了各种扭曲怪异的尸体。

    青云子挥舞双手，阴邪冰冷的法力注入丹炉中，一颗拳头大小的漆黑丹药缓缓升起。

    这颗丹药第一眼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只要稍许凝视，就能看到无数张狰狞的面孔，耳边回荡他们死前的绝望惨叫。

    “成了！哈哈哈！本道爷成了！”

    青云子将丹药一口吞入腹中，丹药和金丹在腹腔内如同太极图般缓缓旋转，随着旋转，丹药的药力被缓慢消化。

    他拍了拍肚子，低语说：“蒋炎啊，别埋怨师傅，等为师修得仙位，就施法让你死而复生。”

    青云子心情大好，背着手，飘然飞出丹房。

    “嗯？”

    刚飞出丹房，他眉头紧皱，转而飞向后山。

    瞧见顾晴霞小院内布置的阵法，青云子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抬起手臂，宽大的衣袖卷起狂风，顷刻间阵法就被撕得粉碎。

    小院大门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青云子飘入其中，就瞧见他唯一一名女弟子，正躺在躺椅上吃着烤玉米。

    “你师弟呢？”

    顾晴霞把最后一口烤玉米吃光，剩下的玉米棒子扔到已经枯萎的菜园子里，拍了拍手：“他走了。趁着你炼丹，七日前就下山了，应该这辈子不会回来了。”

    听到顾晴霞的话，青云子并未生气，反而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舍得让他走？”

    顾晴霞猛地坐起身。“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傅一样，为了成仙不择手段。”

    “呵——”

    青云子嗤笑一声，看向顾晴霞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满是宠溺，他说：

    “修心者，无需吃人炼体，无需斩妖除魔。不了解的俗人，会羡慕修心者潇潇洒洒，不拘于行。

    但是晴霞，在为师面前你不用掩饰。”

    青云子轻叹一口气，“修心者，心要软，性子要柔，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修心，而修心者的修炼方式只有一种：

    那就是不断结交至亲朋友，然后……

    杀了他们。

    靠着杀死亲友时，内心的剧烈痛楚，来获得远超普通修行者的力量，这便是修心。

    一旦开始修心，这股渴望杀死亲友的欲望，会不断在心中滋生、蔓延，越是关系亲密的人，越是如此。”

    “你若是说，自己能无视这份杀人的欲望，那我问你。”青云子望着空空荡荡的小院，咧嘴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之前养了两条狗、一只猫，它们去哪了？”

    顾晴霞眼中的坚强，面对这个问题，渐渐转变为痛苦。

    没错，自从修心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种种杀人的欲望所折磨，尤其是在陈承安出现后，她看到了那颗琉璃般干净的内心，不自觉的就像与他相处。

    每相处一天，她渴望杀死陈承安的欲望就增加一分，到了最后，顾晴霞不得不亲手杀死养了多年的猫、狗，来抵御杀人的冲动。

    但想到成功下山的陈承安，顾晴霞重新恢复坚韧，凝视青云子说：“承安没有死，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他穿着我做的斗篷，即便是师傅你的占卜之法，也不可能找到他。你永远不可能利用他达成金丹七转。”

    “傻孩子啊。”青云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陈承安与我之间，可不是单纯的卜卦，是命数啊。他就算走了，也终究会再次出现——”

    青云子的笑声停顿片刻，他扭头望向西方，视线仿佛穿透了山川河流的阻碍，落在了一张写满了仇恨的脸上。

    “哈哈哈，这就是命数啊。”

    青云子身躯旋转、扭曲，骤然飞上天空，消失在了厚厚的乌云之间。

    顾晴霞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涌现出浓浓的不安。

    ……

    “下雪了。”

    陈承安伸手接过一片雪花。

    腊月过了大半才下第一场雪，看来明年农家的收成估计会受影响了……他忽然哑然失笑。

    “等能活过今天，再去操心这个吧。”

    在解除了纸人的封印后，陈承安能感受到它与青云子产生了联系，并且距离正在急速缩短。

    陈承安背后是一张供桌，桌上香、花、灯、水、果五种供品齐全，只要念出咒文，即可请神。

    他没有急着请神，在供桌前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趁着等待的时间，陈承安一方面是在心中一遍遍捋顺计划，确保没有细节上的漏洞，另一方面，他必须让自己摆脱恐惧的情绪。

    没错，恐惧。

    自从走入太乙门的第一天起，青云子不可战胜的形象就深深烙印在了陈承安的心中。

    那个浑身散发诡异恶臭，活了百年的老怪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可怖魔力，并且在太乙门呆的越久，这种恐惧就愈发的深入骨髓。

    陈承安的呼吸逐渐平缓，到最后几乎停滞，一两分钟才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悄然过去，白雪层层叠叠的盖在了陈承安身上，没多久就把他包裹成了雪人。

    哗——

    数个时辰后，灰蒙蒙的天空中，乌云撕开一道缝隙，青云子的脑袋从中伸了出来。

    他的脖子宛如蟒蛇般不断延伸，一颗头颅左右转动，待看到雪地下的陈承安，他发出尖锐笑声。

    “好徒弟，多日不见，为师甚是想念啊！”

    “青云子。”

    陈承安睁开眼，眼神平静，畏惧、仇恨、愤怒……等等情绪完全消失，只剩下最为纯粹的决心。

    两人之间是化不开的仇恨，陈承安没有与青云子废话寒暄的打算，他站起来，浑身释放滚滚金色火焰，将方圆数百米内的积雪蒸发干净。

    抽出夺魂剑，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念咒、步伐、掐诀，一气呵成。

    青云子猛地抬起头。

    他感受到了，又是来自仙界的注视！

    在青云子的视线中，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条银河，链接着陈承安与苍穹的仙人。

    见到地面上气势迅速飙升的陈承安，青云子非但没有惊慌，狰狞可怖的老脸上流露出的兴奋愈发浓郁。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就是仙缘啊！”

    陈承安体内的先天一炁急速飙升，另一方面，伴随力量而来的，还有一缕充满了混沌、毁灭、癫狂的意识。

    “金光咒……净心神咒……净体神咒！”

    连续三个道家神咒，身、心、魂三个方面设下屏障。

    陈承安清楚在这个诡异世界请神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他特地留了一手。

    有了三道神咒保护，短时间内，他不用担心神魂会被苍穹的某位存在吞噬。

    仙界降落的力量，金光咒散发的炙热光芒……青云子越看越激动，说道：

    “为师大半辈子修行的都是至阴至寒的功法，以至于修炼至金丹六转之后，不论再如何修行、进补，功力始终不得寸进。

    包括今日，我服下仙丹，虽然药力惊人，但依旧感觉与真正的金丹大道差了分毫。

    原来……哈哈……原来本道爷真正的命数只在这！

    承安，快快把你修炼到功法献上来，待为师成仙后，必会把你一齐带上仙界，我们师徒俩一同长生不老。”

    回应青云子的是一道耀眼剑光。

    陈承安手握夺魂剑，无数的炁自体内溢出，带着他缓缓飞到半空。

    青云子摇摇头，身躯自云朵中降落，脖子恢复到正常长短。

    “傻徒儿，你在怪为师杀了你全村？为师这是为你好啊，只有斩断了凡俗因果，才能追求长生大道。

    罢了罢了，你要真想寻死，那为师成全你。

    放心，为师擅长夺魂搜神之术，就算把你杀了，也能从你的神魂中搜出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