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仇恨
“谁?”
“王富贵。”
陈承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王家家主的名字。
回头看了眼身后一座座坟墓。
陈承安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挨家挨户的把烧焦的尸体拉出来,一家人就合葬在一起,立一个碑。
有的人死在乡间的路上,分辨不出是谁,他就把认不出的人,埋在一起。
陈承安自包裹中取出剩下的干粮,放在母亲的墓前,又把葫芦里的水全部洒下,等昨晚这一切后,他站起来对孙县令说。
“带我去找他。”
“好……好。”
全村人都死了,村里唯一的乡绅,王富贵却还活着,这件事放在谁面前都会觉得有问题。
台乡县的衙役过惯了清闲日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杀意。
直到今天,听着背后沉重的呼吸,夺魂剑轻轻敲打在马鞍上的声音,他们不自觉的感到寒冷,四肢僵硬,每每眨眼,就仿佛能看到自己人头落地的幻觉。
一路上,陈承安紧握夺魂剑,今天他必须见到王富贵,问出放火的凶手。
谁敢拦他,他就砍谁。
然而,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阴谋,也没有陷阱,在当天深夜,陈承安如愿的见到了王富贵。
“他真的是王富贵?”
曾经的王富贵,微胖、高大、健壮,眉目间满是跋扈。
可眼前躺在床上的男人,形如枯槁,半边身子被烧伤了,散发药膏和腐肉的臭味,而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只有混乱与癫狂。
王富贵疯了!
“本官是在王家的废墟里找到他的,念在几十年的旧情,我把他送到了医馆,但大夫说他得了失心疯,下半辈子……就这样了。”
孙县令叹息一声。
人心是肉长的,何况王富贵这种年年给他送银子的人。
陈承安一只手搭在王富贵肩膀上,默念净心神咒,清凉的风吹开了门窗,围绕着他和王富贵缓慢旋转。
看到这一幕,孙县令目瞪口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陈承安就习得仙法,能呼风唤雨了?
陈承安没管孙县令,闭上双眼,仔细感知王富贵的神魂。
如果说陈承安的神魂经过修炼,如同一块金石。
那么普通人的神魂就是一块豆腐,脆弱无比,晚上走个夜路,不小心误入凶宅,就可能神魂受损。
好在游荡在世间的妖邪鬼魅始终是少数,大部分平民百姓,与其担心中邪,不如担心明天能不能吃饱饭。
但王富贵的神魂截然不同。
用“豆腐”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滩烂泥,三魂七魄完全粉碎,又尽数搅在一起。
还能活着,是他福大命大。
陈承安分出一缕神魂,宛如一名外科医生般,在王富贵混沌的神识中甄选还算大块的魂魄,用净心神咒的咒力将碎片粘合在一起。
这是一份细致的工作,花了大半个时辰,陈承安再也挑不出能够粘起来的魂魄,在勉强凝聚而成的魂魄中注入净心神咒的法力,强行让他恢复神志。
“回魂了!”
陈承安在王富贵面前打了个响指,旁观的孙县令、师爷大气不敢出,只见上一秒还浑浑噩噩的王富贵,在响指过后,猛地一哆嗦,抬头盯着陈承安。
“陈……道长?”
听到这三个字,孙县令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神了!竟然真的把一个疯子给治好了!”孙县令指着自己鼻子,“老王,你认得我是谁不?”
“孙……孙……”
王富贵面露痛苦。
他根本没能治好,几乎丧失了人生中大半的记忆,意识也仅是短暂凝聚,等净心神咒的法力散去,他就会重新变成疯子。
而且因为魂魄太过脆弱,即便是陈承安,也不能确定能否再来一次。
时间紧迫,陈承安推开孙县令,对王富贵问道:“整个杨柳村,男女老少全死了,只有你活了下来,你还记得吗?”
“杨柳村……”
王富贵陷入沉思,“对,一场大火,全死了……我当时躲在地窖,本来想带四儿子一起,可是……可是……”
王富贵捂着头,他回忆起了那可怕的一幕,内心被绝望填满,凝聚在一起的神魂岌岌可危,随时会再次崩裂。
“收心!”
陈承安大喝一声,把王富贵的魂叫回来。“别想那些,是谁做的?不是为了我,为了你死去的儿子、媳妇、爹娘,告诉我,是谁!”
“是……是……”
王富贵竭尽全力的回忆,突然,他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但他发狠挺住了,用手指沾了沾吐出的血,在被单上画了起来。
人首、蛇颈、宽大长袍、腹部隆起,翱翔于天穹之上,口中喷出熊熊烈火。
画完最后一笔,王富贵又吐出一口血,他死死抓住陈承安的手,满是血沫的嘴里挤出最后两个字。
“报……仇!”
然后,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王家接连三次夺了陈承安的乡试成绩,陈承安杀了他最喜欢的三儿子,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化不开的仇恨。
可面对共同的敌人,王富贵用仅剩的生命,指出了一条线索。
陈承安拂过他的眼睛,把王富贵死不瞑目的双眼闭上。“放心,我会替杨柳村的所有人报仇的。”
笔法虽然极为粗犷,陈承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焚烧村庄的怪物,正是他的师傅,青云子!
“顾晴霞说青云子在我们从阳仙陀回来前,出去了一趟,算算时间,就是杨柳村天降大火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
多年未下山的青云子,莫名跑下山,屠戮了徒弟的家乡。
陈承安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青云子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完全没有半点逻辑可言,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啪!
陈承安双手用力拍在脸上。
“不对!不对!
我的思维陷入误区了,我还在用正常人,在用地球的准则去揣测青云子的想法。”
这从根上就是错误的!
“青云子是吃人修炼的疯子,我要做的不是在这分析他的杀人动机,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为弱者伸张正义的法律,而是……
亲手把他给剁了!”
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陈承安等不了十年。
青云子卡在金丹六转多年,他就快要老死了。
陈承安做不到等仇人老死后,再假惺惺的走到他的墓前,说一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屁话。
回忆这个世界母亲含辛茹苦把他供养大,还没来得及让母亲享福,就莫名其妙的死于青云子手中。
这份仇恨,陈承安说什么也忍不了。
他掀开斗篷,伸手自后脑一抓,一个纸人被他抓到了手中。
看着纸人胸口,代表封印了链接的圆,陈承安逐渐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