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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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神胎

    那冰凉的触感,是王京尘记忆中最惊悚的回忆。...

    他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果然如上次一样被紧紧束缚,连那只被女妖撕碎的断臂也重新出现,被死死钉住。

    “这是什么情况!”

    王京尘在瞬间的惊恐后迅速冷静下来,不管这是梦境还是幻觉,一定是玄婴神的某种手段。

    结合上次的经历来看,这诡异石棺似乎只有在他重伤濒死时才会突然出现,然后在给予诸多折磨之后再将他治愈。

    王京尘不确定这是万物相生相克保持平衡的法则,还是玄婴神单纯的恶趣味。他只知道眼下恐怕得做好承受痛苦的心理准备了。

    “我现在好歹是你的神官了,这次让我死个痛快行不行!”

    不知是不是玄婴神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愿,王京尘龇牙咧嘴的等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有海水从缝隙间涌入。

    正当他稍稍松一口气时,猛的发现了不对劲。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呼吸的速度,所以在放松的瞬间往往会长出一口气。就是这口气让王京尘发现了端倪。

    石棺的空间正在不断压缩!

    虽然内部漆黑一片,看不到真切情况。但王京尘明显感觉到这口气刚呼出去便被什么东西阻挡,又返回到自己脸上。这就表明了石棺的棺盖正在缓慢下压,已经到了极进的距离。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的猜想被验证了。有个冰凉的东西终于与他的鼻子紧紧贴到了一起。

    说实话像王京尘这种穷苦出身的普通百姓,大部分是不排斥死亡的,甚至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但在生死之间所要经历的痛苦却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大部分想死却又不敢死的人所畏惧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王京尘的鼻骨被深深压进自己的脸里,然后终于碎裂开来,他能感觉到裂开的骨头已经刺入大脑,流出了温热的血。

    渐渐的那冰凉的石质棺盖开始挤压他的头骨和肋骨。疼痛终于盖过了幽闭空间所带来的窒息感。王京尘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只能像一条搁浅的鲤鱼,靠着嘴巴的缝隙来攫取一丝空气,储存在被压缩了一大半的肺里。

    这是将死之人的求生本能,而这种本能除了带来更大的痛苦外,给不到他任何帮助。

    此刻从侧面看来,他就像一个熟透的番茄,从裂开的头骨之间露出鲜红色的血肉,看上去狰狞可怖。

    王京尘死了那么多次,太熟悉玄婴神这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了。拼着最后一口气怒骂道:

    “玄婴神,你这畜生!”

    怒极之下王京尘竟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随着眩晕感逐渐平复,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寝教的花楼里,四周还是遍地残肢的状态,连墙上的鲜血都还未凝固,还在缓缓向下流淌着。

    上一次轮回迎接他的是猎神司的剑锋,而这次,他有着玄月温暖的怀抱。

    王京尘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死死抱紧她光滑的背脊,泣不成声:

    “我再也不想死了,太他妈疼了。”

    此时孙研焘已然登至顶楼,浓厚的血腥气已经掩盖住原本的满楼脂粉香,他拨开云纱向窗外望去,将整个下马村收于眼底。

    抛却满地尸体不看,这瑰丽的村子确实能占整个人间繁华八斗,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一切只是个梦,也是个值得人流连的美梦。

    “监事大人,不曾想我这寒酸地方竟能引来您的大驾,恕小老儿有失远迎了。”

    不知何时一个佝偻着身体的枯槁老人出现在他身后,冲着孙研焘的后脑勺欠身施了一礼。

    “哈哈哈,这排场倒也不小了。”他指着楼下的尸体豪迈笑道:“你这老东西派来这么多人夹道相迎,孙某受宠若惊啊。”

    枯槁老人附和着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监事万夫莫敌,小老儿佩服。”

    “行了,苍牯,咱俩也算老对手了。次次见面你都是这些没营养的屁话。老子千里迢迢跑过来可不是听你拍马屁的。”

    孙研焘将脚边一把残刀踢向前去:“你活了一百八十岁也该够本了,别耽误老子时间,赶紧自决吧。”

    苍牯不咸不淡接下这一刀,皱巴巴的老脸上笑容越发谦卑:“监事大人吩咐,小老儿一定照做,只是有一疑问还请监事赐教,好叫我也做个明白鬼。”

    “说。”

    孙研焘知道这些邪教徒胸中自有歪曲道理,倒也不急这一时,容他诡辩一番说不定能套出更多关于古神的信息。

    这时孙研焘早已褪去普通农民的伪装,他就是“夜哨”组织的头领、大梁皇帝的眼睛,下至朝堂纷争,上至追剿古神,背后都有“夜哨”这只强有力的无形大手来推动!

    苍牯作为寝教的大长老之一自然知晓被夜哨盯上的后果。如果只是遇上猎神司,大不了脚底抹油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而一旦夜哨介入进来,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无孔不入的“哨兵”们永远会有办法把他们给挖出来,然后召来猎神司无穷尽的追杀。

    “监事大人,你可知道我们寝教弟子为什么永远杀不完、剿不灭吗?”

    苍牯凝视着他的眼睛,透出股不正常的癫狂。

    不待他回答,苍牯便接着说道:“因为咱们大梁穷人太多。”

    “孙研焘,你是受人敬仰的监事大人,掌管着大梁所有的妓院、赌场、酒楼、镖局,你一天赚的银子给寻常人家三辈子都花不完。”

    “你可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活活饿死、冻死在路边?”苍牯的语气中带着股悲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白白被野狗分食。”

    “再早些年,大梁有多少百姓易子而食你可听说?一个孩子才几斤几两肉,煮了吃也不过能多撑个三五天。但没有办法,饿疯的人已经不是人了。”

    他老眼中流下浑浊泪水:“还好母亲大人降临了。”

    “只要加入寝教,所有人都能吃饱穿好,不受饥寒之苦。幸运的兄弟还能追随母亲去她的过度永享极乐。你看看外面,以前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到的,所有人都能得到!”

    “你们说这是假的,我已经在这生活了一百年了,是真是假我还不清楚吗?况且,你觉得对寻常百姓来说,他们想要的是真实的痛苦还是虚假的幸福?”

    苍牯唰的一声拉开身后的大门,里面赫然是一处通透空旷的空间。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正蠕动着蛆虫一样白胖的身体。

    只见它无头无眼,遍体长满了巨大口器,正随着它的呼吸不断开闭,仔细看那一张张巨口中还生长着不便描述的器官。人类最原始的两种欲望从它身上喷涌而出,影响着所有人的心神。

    苍牯仰头看向它,如痴如醉的神情像在看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如今母亲已经诞下神胎,只要有足够的梦境喂养,寝教的神官便会降临,到那时,不止这个村子、这座山,整个大梁、整个寰宇都不会再有苦痛!”

    他目光如电,伸手直指孙研焘:“你今天已经杀我上百寝教弟兄。若还是执意阻拦我寝教神官降临,还会有无数无辜百姓因你而死,诸多罪孽皆因你一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