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秦淼想得太多了。

    他不仅连掌舵的面都没见上，还被打发到码头，担任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努力的清闲职位。

    码头主簿。

    或者换个说法，上下工登记员。

    也就是最初见到师父时，他做的那个活计。

    望着快要登记完的队伍，秦淼暗暗哀叹：“一直坐在这里等人上工、下工，这还怎么肝酬勤点？”

    “而且今日，码头上的帮众，竟有一大半请了病假，就连排队上工的脚夫也少了许多。”

    “这是在搞什么？”

    前世遭受过职场迫害的他，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不对劲。

    若非看在一日半两银子的份上......

    正当秦淼发愁时，码头远处的隐蔽角落，却有两人正静静观察着他。

    “以前码头主簿的职位，由副掌舵曹岷的亲侄子曹旺担任，而曹岷又是总帮指派下来的。”

    “爹爹你借苏伯伯追查邪祟一事，暂时将曹旺调离，如今邪祟已诛，为何又让苏伯伯介绍之人赢稷，来顶替曹旺？”

    说话的少女年约十八，略显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也有股清秀之气，尤其是双眼，锐利而又沉静，仿佛能直视人心。

    她身旁之人，正是黄粱县漕帮掌舵，师父的同门师弟，陆明游。

    “瑶儿，你自小聪明绝顶，又岂会不明白爹的深意？”

    “码头主簿一职，看似位低权轻，但我漕帮所做之事，一在水上运输，二在码头装卸。”

    “曹旺利用职责之便，拉拢码头帮众，操控并压榨脚夫，帮助曹岷隐隐掌控了黄粱县漕帮一半的权势，这颗钉子再不拔出来，你爹我还怎么当这一县掌舵？”

    “更何况，师兄临走时也有言在先，赢稷只是他看得还算顺眼的年轻人，不能声张赢稷是他引荐来的，更无需特别照顾，该磨练就磨练。”

    “爹如此安排，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瑶没有再开口。

    她的爹爹做下决定后，是不会再有回转的，但若为两全其美，初来乍到的赢稷，又如何能碰得过曹岷叔侄？

    赢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苏伯伯知道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借刀杀人。

    必须要握着刀柄，而不是刀身。

    所有的前提，都取决于赢稷在苏伯伯的心中，有份量，却不多。

    万一......苏伯伯没有说实话呢？

    爹爹你就这么自信，苏伯伯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吗？

    人都是会变的。

    你就不怕自己赌错了，被苏伯伯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吗......

    咦，他在干嘛？

    不提陆明游父女如何想，秦淼却是皱眉站了起来：“你一介总角，来这里做什么？”

    “大、大人，我想上工赚钱......”

    “你这小身子骨，连一袋粮食都未必扛得动，这活你做不了。”

    眼前之人，竟是刚刚失去双亲的李澄真。

    秦淼有些纳闷，据师父所说，这些被邪祟妖诡所害的人家，一般都会由官府出资善后。

    再者说，李叔在城门卫小队长职位上干了多年，家中必定攒有不少钱粮，李澄真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求求您了，大人！”李澄真本来还有些惧怕秦淼凶恶的样貌，但现在也顾不得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我爹娘两天前被邪祟害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又被城门卫搜刮干净，说是我爹赌钱欠的，还要我三天内搬出去，拿我家的房子抵账......”

    “我、我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求求您留下我吧，只要能管口饭吃，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给您磕头了！”

    秦淼默然看着砰砰磕头的李澄真，心里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再次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当年他父亲失踪时，也不知秦娘子是怎么带着他度过的。

    说起来，他与李澄真之间并无仇怨，一些小打小闹，也全是他单方面殴打。

    最重要的是，秦娘子往日里，与李婶一家关系颇近。

    就当是看秦娘子的面子了。

    李澄真好歹还读过书，正好可以接替他坐在这里登记。

    “你可会识字和算术？”

    李澄真愕然抬起头来，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此人真的松口了！

    “会！会！我在草香书堂读过四年书！”

    “起来吧，你就坐我这里，有人上工的话......”

    大略将上工、下工的流程，以及如何计算薪酬讲了讲，不料李澄真一遍就记了下来。

    “若是干得好，我给你一天开三十文工钱，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还可以将你举荐到漕帮之中。”

    “可别让我失望呐！”

    见李澄真上手极快，秦淼也适时地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李澄真闻言，激动的眼泪鼻涕一股脑涌了出来。

    “恩人在上，我李澄真......”他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给您磕头，给您供奉长生牌位！日日为您祈福！”

    “有这份心便好。”

    秦淼不再理他，自己登记自己上工，然后转身向装卸货物区走去。

    半两银子就是五百文，拿出三十文来不痛不痒，还能摆脱岗位束缚，尽情努力地肝酬勤点。

    简直不要太爽！

    今日码头上，正巧缺脚夫劳力，如今以赢稷的身份示人，也不用担心暴露实力。

    他一次抗八袋，完全可以当四五个脚夫用。

    算是缓解了人手不足的窘境。

    “我这么能干，给自己开两百文工钱，非常合理。”

    很快，码头上出现了一副令人目瞪口呆的风景。

    堂堂漕帮码头主簿，竟然丝毫不顾及身份面子，亲自去干脚夫的苦力活，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一次背八麻袋粮食，还能一停不停！

    看他亢奋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背媳妇呢！

    简直就是牲口中的牲口！

    “这......”

    远处的陆明游愣住了。

    本以为赢稷身为师兄介绍之人，再怎么也有股子傲气。

    第一日入职便遭受刁难，必定会忍不住在帮内打听谁在背后算计，他再暗中抛出曹旺的所作所为，最终促使两人针尖对麦芒。

    没想到......

    “噗嗤！”

    陆瑶平静的面庞，刹那间如春冰化水：“爹爹，女儿与李县令家的千金，约好了今日听槐奶奶讲故事，先告退了。”

    赢稷吗，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爹爹，你的下一步棋，又该如何走呢？

    日落西山。

    秦淼将最后八袋粮食码到船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整整努力了六个时辰。

    【酬勤点：30】

    直接加点！

    【功法：赊命化刀-未入门（41/200）→赊命化刀-未入门（71/200）+】

    功法和修为同时摆在面前，他最终选择了能够更早升级的功法。

    而且看师父强横的体魄，他怀疑功法的升级，本身就能加强体魄。

    值得一试！

    “赢爷，这是今日的单子，您检查检查。”

    他接过册子，认真翻看了一遍，尤其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标注有两百文工钱后，不由得点点头：“不错，自己从我的工钱里支取三十文。”

    “那赢爷你......”

    “我还差那点不成？”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李澄真既是感动又是欢喜，手足失措道：“谢谢赢爷！谢谢赢爷！”

    对于他来说，这是人生第一次自食其力。

    就连爹娘去世的阴霾，都消散了许多。

    领上工钱，秦淼先是甩开身后尾随的不明之人，撕下画皮后，又在回家途中买了两只焦香四溢的烧鸡，顺手给刘秀才送去一只。

    此时的他怀揣着七百八十六文，虽然看着不少，实际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买不起。

    但若说还清欠账，却也足足够了。

    要不然浑身不舒服。

    可惜，被刘秀才严词拒绝。

    秦淼没法直说现在能赚很多钱，又见刘秀才家中尚算殷实，也就没再坚持。

    好歹烧鸡还是送了出去。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伸了个懒腰，秦淼刚踏入家门，就看到秦娘子坐在院中抽泣个不停。

    “娘，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