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

    “嗯。”

    陆瑶的话很少，默默起身付钱，与秦淼一同从酒楼出来。

    这一顿他还是收着吃的，即便如此，也足足吃了三斤酱牛肉。

    “抱歉啊，今天干活太多......下次我请你。”

    “好。”

    陆瑶并没有怀疑什么，“赢稷”有多能干，漕帮上下无人不知，吃得多些也正常。

    她父亲整日坐着处理帮务，一顿饭还能吃十多斤肉呢。

    县衙坐落在城中心，距离漕帮堂口不算太远，两人一路少言少语，不多时就到了。

    县令家眷就住在县衙后院，平日里都从后门进出。

    “赢大哥稍等。”

    陆瑶正要敲门，孰料门却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跳出一个明眸皓齿的活泼少女。

    “啊，诡啊！”

    她正要说什么，突然看清秦淼的长相，吓得连退三步躲到门后。

    “李心素，不要闹了，他就是赢稷。”陆瑶给秦淼递了个抱歉的眼神。

    “好吧好吧，人家胆小嘛。”

    李心素显然并不是真被吓到，又蹦跶着走出来，围绕秦淼上上下下打量着。

    “啧啧，虽然长相凶恶，身量矮壮，但还是蛮有气势的，配瑶姐姐倒也勉强凑合。”

    “李心素！”

    秦淼已经从陆瑶口中得知，少女便是李县令的千金。

    今后，也将由她带着拜见槐老神仙。

    运气好的话......

    槐老神仙，是一株年近千岁的老槐树，早在黄梁县还没影的时候，就已经扎根在这了。

    似妖非妖，似诡非诡。

    可能是千百年来，庇护了无数人免受妖邪侵害，受了万家香火，竟渐渐拥有了灵智。

    领悟了引人入梦的能力。

    长时间与其接触，有概率通过槐树之梦，连接大地，获得地气加身。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被槐老神仙认可。

    俗话说，就是合眼缘。

    据陆瑶所说，黄梁县建立至今百多年，获得它的认可之人不超过三百。

    借此拥有地气者，更是少之又少。

    怪不得，皇族与世家压根就瞧不上这种方式，任由其在各个城池中存在。

    是的，几近一半的县、府，城内都会有这样的存在。

    有的是植物，有的是动物，甚至还有死物......

    各自需要的代价也不尽相同。

    太祖高皇帝段煜，其老家乐陵县就有一处坟地，进入者百死一生。

    太祖最初也是不小心误入，并意外在里面接引地气上身。

    开启波澜壮阔的一生。

    “喂，小壮子，在想什么？不会被本姑娘的美貌迷住了吧？”

    秦淼回过神，闻言撇了撇嘴，拱手道：“赢稷见过李小姐。”

    “不好听，不喜欢，你可以叫我心素姑娘哦！”

    “好的，李小姐。”

    “哼，没意思，跟我来吧！”

    李心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后门。

    陆瑶面无表情跟上，但秦淼却看到，她偷偷给比了个大拇指。

    想来平日里，也没少受到李心素的捉弄。

    进入后门，又拐了几个弯，三人这才走到县衙后院一处僻静之地。

    突入眼帘的，就是一株粗壮沧桑、盘根纠错的大树。

    暮春时节，本应早早长出绿芽的老槐树依旧挂满了枯叶，仅有几根树枝上冒出些许绿意。

    “槐奶奶，心素带新人来了，你快瞧瞧合不合口味！”

    秦淼此时已经习惯了李心素的性格，心中毫无波澜。

    “赢稷，拜见槐老神仙。”

    能不能成，就看这一茬了。

    依陆瑶所说，槐老神仙若是瞧不上，便不会有任何反应。

    若瞧上了，则会向来人伸出一根槐树枝。

    到那时，只需将树枝贴到额头上即可。

    然而数秒过去，老槐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这是失败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秦淼依旧有些失落。

    “瑶姐姐快看，小壮子好像伤心了！”

    陆瑶白了她一眼，轻笑道：“赢大哥先坐吧，槐奶奶还没睡醒。”

    “......”

    秦淼心里好生无语，合着陆瑶也被李心素带歪了。

    三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

    期间，李心素兴致勃勃摆出棋局，被陆瑶杀了个七进七出、香汗淋漓。

    正当她不服输，还要再来时，仿佛被晚风拂过，哗哗的枝叶摇曳声悠然响起。

    “槐奶奶醒喽！”

    秦淼没理会李心素，看向陆瑶，见她点头后，这才起身拜道：“赢稷，拜......”

    “你来了。”

    谁在说话！

    他豁然抬头，但陆瑶与李心素却好似没有听到，只是奇怪他为什么突然露出这副表情。

    “来吧，触碰我的身体......它已经等你很久了。”

    在两女惊恐的目光中，老槐树“吱嘎吱嘎”舒展着树身，成片的枯叶接连落下，密密麻麻的绿芽从枝头争相冒出嫩尖。

    长大！延展！

    开出一穗一穗的小白花！

    槐花香顿时飘满整个院落。

    “我的天！槐奶奶这是枯木逢春、老树开花、喜逢良缘了？”

    “莫要胡说！”

    陆瑶呵斥住口不择言的李心素，心中的震动却一点也不比她少。

    甚至犹有过之。

    槐奶奶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反应！

    今日也与往常并无不同！

    除非......

    “是因为你吗，赢大哥？”

    此时的秦淼，正缓缓向老槐树走去，那些催促声不断在耳旁响起，压根就听不到陆瑶的喃呓。

    “近些，再靠近些......”

    “我不会，也不能伤害你......”

    “无数次寂灭再生，我的真灵之火已即将熄灭......”

    “快来吧......”

    宛如灵魂之间在对话，秦淼能感受到对方的真挚，亦能察觉出它的一丝解脱之意。

    不再迟疑，他伸出右手抚上树身。

    意识陡然陷入黑暗。

    然而在陆瑶和李心素眼中，当秦淼触碰到老槐树后，无以计数的树枝统统向他伸去，似是要将其全力拥入怀中。

    陆瑶和李心素有些无措。

    她们虽然得到了槐奶奶的认可，几乎每天都来此处入梦，但直至今日，还是无法接引到地气。

    甚至偶尔也生出放弃的念头。

    此处不行，还有别处。

    无非要额外付出很多代价，几率也变得更小罢了......

    岂止是几率变小，而是几乎不再有可能！

    今日槐奶奶的异状，很可能也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们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唯有一点，那就是对于超凡的向往和痴迷！

    两女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毫不犹豫地冲到秦淼身侧，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他，无尽的枝叶将三人一同淹没。

    随即，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脑海！

    她们出现在高天之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肃穆大殿似近似远，让人自惭形秽。

    大殿王座上，静静端坐着某个伟大存在。

    王座之下，数不尽的生灵正在顶礼膜拜。

    那些生灵似乎察觉到两女，如山海倾覆般的声浪席卷而来：

    “既见娘娘，为何不拜？”

    “既见娘娘！！”

    “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