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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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话剧之囧(上)3

    我走到楼下,刘琳果然很听话地站在楼梯边等我。她今天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麻料衬衣,下穿一条白色的牛仔裤,衬衣角随随便便地塞进牛仔裤里,显得又清爽又高雅,站在那里就气势逼人。我一言不发拉着她往楼上跑,一口气进了我的公寓,我就开始动手扒拉她的衣服。

    “脱下!”我一边剥扣子,一边说。

    “你怎么了?我不是拉拉哦。”刘琳用双手遮掩着露出来的半边胸脯,说。

    “谁是拉拉?你这件衣服太美了,我俩换一下。”我说。

    刘琳说:“哎,凭什么我跟你换?当了总监就耀武扬威了?”

    我说:“好琳姐,我混到41岁还是一个9级讲师,我在学校低人一头,到处受人歧视,今天好容易混到一个艺术总监,也是我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刘琳说:“你扬眉吐气就要脱我衣服?让我裸体示众?”

    我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这衣服漂亮,提神,借我穿穿抖抖威风。”

    刘琳说:“把衣服借给你抖威风?”

    我说:“是啊,你当我的助理,陪衬我一下。”

    刘琳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当你的狗腿子,给你摇尾巴助威对吗?”

    我说:“也可以,这样说吧。”

    刘琳说:“你想得美,我俩是姐妹,不是主人和狗。”

    我说:“好琳姐,帮帮我。这样好了,人前你向我摇尾巴,人后我向你摇尾巴。”

    刘琳说:“这还差不多,得,脱吧。”

    我和刘琳互换了衣服。我矮胖,穿大号。刘琳高瘦,穿小号。高人的小号和矮人的大号可以互换,就仿佛富人的手提包等同于穷人一套房。我穿上刘琳的行头,对镜一照,感觉红气东来,红光满天,自觉红运当头,神采飞扬。刘琳穿着我黑色的西装和黑白短裙,露出她修长的美腿,越发显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她看起来好像比我更迷人?我正在兴头上,有意忽略了这个事实,就像希特勒有意忽略犹太人很聪明这个事实一样。我拉着刘琳,不,刘助理,大步往外走去。我记得湘江大学校内超市二楼就有一个玩具店,我想去那里先购买我的装备——梨花嵌金枪。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超市,进去直奔二楼。二楼左边全摆着小孩玩具,多是电动枪,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把古色古香的玩具枪。导购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我请她帮我找这样一把古人用的长枪,塑料的。她在玩具堆里找了半天,找到一根塑料金箍棒,直径20厘米,长度50厘米,棒里边有闪闪发亮的珠子,舞起来倒也流光溢彩。我问她多少钱,她说80元。我觉得80元贵了,问她有没有便宜的?她说没有。刘琳在一旁说,要花80元买这个,不如直接用扫把,她家里就有一把红色的塑料扫把。我想想也行,用扫把当武器是经典套路了,《西游记》里猪八戒不就是用钉钯当武器吗?我俩打道回府,刘琳跑到她公寓里,把她的宝贝扫把取了出来,还别出心裁地在把梢栓了一朵大红花。我喜气洋洋地扛起扫把,刹那间感觉自己就是威风凛凛的杨八妹,从北宋直接穿越到21世纪。我拿起扫把左右挥舞,感觉很是得心应手。刘琳站在一旁热烈鼓掌,夸奖我有女侠风范。我洋洋得意地拿起扫把,挺胸凹肚地做造型。

    我说:“帮我拍照,永久留念。”

    刘琳说:“这扫把也只有你hold住,说不定你要为世界艺术史增加一个经典形象:扫把英雄。”

    刘琳的马屁拍得我心花怒放,我高兴之下决定降尊纡贵,把扫把借给她凹造型。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扫把英雄也需要扫把助理才能成气候呀!刘琳左手按着扫把,右手向外45度打开,手指凹成兰花指,英姿飒爽简直可以跟花木兰媲美!我高兴得很,拿着手机为她拍了好几张。那红色的扫把在刘琳手上变幻莫测,她一会儿儿单手撑把金鸡独立,一会儿挥舞扫把天女散花,一会儿高举扫把变成举重健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刘琳绝美的风度吸引了,不少人掏出手机帮她拍视频。

    我俩把扫把玩够了,就准备出发视察了,首站我们去机电系,机电系在哪里呢?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好像在怀仁楼的后面。在我心里,怀仁楼是权威的象征,机电系在怀仁楼的旁边,也带了权威的余韵,像歌唱家唱歌的尾声,余音袅袅经久不息,我心里不由得微微发怵,两脚开始发软。刘琳感觉到我的变化,她伸出左手,抱住我的肩膀,我的腿感受到她传递到我身上的力量,好像落水狗突然见到自家的主人,从垂头丧气变得精神抖擞。我俩在路上走了十来分钟,拐了两个弯,就看到机电系巍峨的大楼了。我的脚步顿住了,伸出手按住扑扑跳动的心。刘琳大踏步往前走着,我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脸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只好跟着她大步向前走。我俩走进机电系的大楼,我问门口的保安机电系办公室在几楼?保安说在三楼。我和刘琳从电梯上了三楼,看到一排回字形的走廊,这机电系的办公室真多,曲里拐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机电系的办公室。我一看到办公室马上就想闯进去,刘琳伸出手拉住了我。

    刘琳说:“你现在是全校的艺术总监,要稳重点,我在前面帮你探路。”

    我说:“对,你在前面,我在后面。”

    我俩商量好了之后,刘琳在前面,我紧紧跟在她后面,走到机电系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的门口虚掩着,里面坐着一个30来岁的少妇,鸭蛋脸,柳眉杏眼,嘴唇上擦着鲜艳的口红,耳朵上戴着一幅明晃晃的耳环。刘琳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那少妇抬起头来,看到我们,一脸的戒备。

    刘琳说:“你好,我们是来检查贵系话剧节的准备情况的。”

    少妇说:“哦,你就是王八妹总监吧?我正在等您呢。”

    少妇站起身,热情地走到刘琳身边,伸出双手要跟刘琳握手。我从刘琳的胳肢窝下钻过去,挡在她的前面,握住了少妇的手。

    我说:“我是王八妹,她是我的助理刘琳。”

    少妇说:“我叫刘芳,机电系的话剧由我负责。”

    身为湘西大学第四届话剧节的艺术总监,刘芳是我接见的第一位话剧阵营的同志,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阅兵的统帅碰到了表演的战士。她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手,就把手抽开了,仿佛古时候的贵人端茶送客一样,端起茶杯,嘴巴轻轻碰一下杯子。刘芳邀请我和刘琳坐在办公室的一张沙发上,说节目已经预备好了,需不需要叫学生来预演一遍?我没想到机电系演剧能力如此高超,又惊又喜,连声说好。刘芳给我和刘琳端来了两杯茶,请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我问她机电系演什么话剧?刘芳说,演《孙悟空大闹天宫》,我刚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敢演这个剧?我擦了擦眼睛,睁大双眼等待见证奇迹。果然,奇迹再现了!一只猴子舞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金箍棒从外面翻着筋斗进来了,他往前翻了三个筋斗,又往后翻了三个筋斗,然后在原地开始转圈。他转圈,我数圈,数到32下,我的眼花了,嗓子也哑了。

    我说:“同学,停下来吧,不要转了,不要转了,我眼睛都看花了。”

    这位同学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说:“老师,我还能转,我能一口气转100圈。”

    刘芳说:“杨勇,这位是本届话剧节的艺术总监王八妹,你虚心听她指导。”

    刘芳说:“王八总监,请您指教。”

    我说:“叫我八监,不,叫我八姐。”

    杨勇说:“八姐,请您批评。”

    我说:“不要转这么多圈,转三圈就够了。我们是演话剧,不是杂耍。”

    杨勇说:“老师,我只会演这个。”

    我说:“别的同学呢?”

    杨勇说:“就我一个,我演孙悟空,孙悟空大闹天宫。”

    我说:“话剧的核心是冲突,你一个人演独角戏,没有冲突,谁看呀?”

    杨勇说:“什么叫冲突?”

    我说:“比如说,你是孙悟空,你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就由着你闹吗?”

    杨勇说:“玉皇大帝派了二郎神打孙悟空,还派了哪吒。”

    我说:“对,你要让他们打起来。”

    杨勇眼珠一转,说:“老师,我不是太懂,你扮演猪八戒示范一下好吗?”

    我拿起扫把,条件反射式地学着猪八戒的姿势对准这位同学,他把手中的金箍棒对我当头砸来,我急忙把扫把一横,这同学的棒是假的,劲却是真的,我的手臂经不起他的当头棒打,扫把一下子被震脱了手,刘芳和刘琳都笑起来,这个学生也不好意思地笑。

    我说:“停,什么乱七八遭?”

    杨勇说:“老师,你也知道咱校话剧节叫‘七八节’?”

    我说:“话剧话剧,以双方的对立冲突为核心内容,以双方的对话为主要表现手段,不是靠打斗。所以,你不要扛金箍棒了,你要说话!说话!”

    杨勇说:“老师,你不也扛着猪八戒的钉钯吗?”

    我说:“我这个是杨八妹的梨花嵌金枪,不是猪八戒的钉钯。”

    杨勇低声说:“看起来就像钉钯。”

    我说:“我请刘助理和刘老师配合你演一段,教你什么是冲突吧。”

    刘琳说:“好,我演二郎神。”

    刘芳说:“那我就是哪吒了。”

    我说:“对,杨勇,现在你不要舞金箍棒了,你在天宫见到二郎神,说话。”

    杨勇说:“二郎神,你就是玉帝的狗腿子,吃我一棒。”说着,把金箍棒高高举起。

    刘琳从地上捡起扫把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猢狲,我一扫把打得你滚回花果山。”

    杨勇气极,举起金箍棒对着刘琳一阵乱打,金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刘琳身上,刘琳急忙舞起扫把自卫,两人你来我往,把办公室打得七零八落。办公室的文件被金箍棒和红扫把打得在空中到处飘飞,刘芳捡了这张,又去扑那张,急得她像饿极的小狼一样嗷嗷直叫。杨勇越战越勇,把手里的金箍棒挥舞得滴水不漏,刘琳的天女散花不敌杨勇的七十二变,打了几十个回合终于被金箍棒震飞。

    杨勇收回金箍棒,问我:“八姐,打够了吗?”

    我说:“早够了,接下来继续说话呀。”

    杨勇指着刘琳怒喝:“你这个狗腿子,快滚回你主子身边,向他汇报,叫他快点把宝座让给我。”

    刘琳急忙跑到我身边,说:“二郎神打不过那个猢狲,请您治罪。”

    救戏如救火,我只好假装自己是玉帝,正襟端坐,说:“那猢狲竟然如此厉害,谁有能耐治那猢狲?”

    刘芳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捡文件,我一再用眼睛向她示意,她也视而不见。我只好放下玉帝的尊严,化身凡间的王八妹,对她喊道:“刘老师,该你了。”

    刘芳茫然地看着我,问:“该我怎么了?”

    我看看刘琳,她突然明白过来了,说:“该你演了。”

    刘芳一脸雾水,问:“我演?我演什么?”

    刘琳说:“我是二郎神,你是哪吒。”

    刘芳仿佛吃了迷魂药,脸上一片恍惚:“我怎么演?”

    我清了清嗓子,庄重地说:“哪吒,你敢不敢去打这胆大包天的猢狲?”

    刘芳终于醒悟过来,一下子拜倒在地,说:“报告玉帝,我敢!”

    刘琳和杨勇都忍不住笑起来,我身为主宰万物的玉帝,极力想忍着笑把戏演下去,但是含口里的笑仿佛是钱塘江涨潮时的春水,一浪高过一浪,汹涌而来无法遏制,我终于忍不住在笑起来,刘琳和杨勇也笑得前俯后仰,刘芳奇怪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