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与倾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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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配乐:04-Novectacle-Luciole(伴奏)

    重返日城后,他立刻找了家客栈沐浴休整了一番。接下来的打算,则还是回海赖帮去,正式宣布退位,把海赖帮帮主之职全权交予自己的二弟赖银发。而最快回到海赖帮的交通方式,还是通过水路从天运川一路西航,到海边的星城后再寻海赖帮的船只出海返回海赖帮的领地狂澜岛。反正,他是压根没想过叫那个人也说话算数,把她答应过的要帮他劝回琼娘的事赶快办了。一点都没有。

    从开始把她当骗子,到后来把她当小猫,他明白她是有点极其特殊的灵能在身上,可能在无灵力幻术方面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但从本质而论,她还是个顶没用的人,不会照顾自己,也不会照顾别人,生活能力很差,面对他之外的人时似乎连社交能力也不过关,几乎是全程跟在他身后当个小哑巴。所以,什么神不神的,他始终当她在说孩子气的傻话。据说,玩家里像她这样的人,好像还有不少。而在他们那边,这种整天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而给自己安各种牛逼身份的人,统称“中二病病人”。他便以为她崩溃那晚说的“病”就是中二病了。

    关于她的处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留在日城,叫她找别的人陪她玩陪她耍。毕竟他的善心是一时的,他不能保证永远对她友善,更别说关心爱护。虽然她自己说着“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但世界这么大,她想要的会陪伴关爱她的人,耐心找一找总能找到。虽然他觉得话本故事里描述的那类个性完美的角色,如始终站在主人公这边的伙伴和会包容主角一切不离不弃的恋人,全他妈都是胡编的,现实中根本没有这种人。就算有的话,也和他这种早已放弃相信任何人的人绝缘。和他经历很像的她,应该也不会有那种恰好遇到同样真诚的人而得以真心换真心的幸运。但一个人要学会孤独地去面对自己最深的痛苦,怎么能天天赖着别人呢。所以他再次决定把她踹了,然后自己坐船跑路。

    他既然都想到这了,她应该也早已通过她的能力读出了这点。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表示,就好像她的读心术失灵了一样,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跑路。他后来想了想,反而是觉得自己天天出尔反尔的,实在有点对不起她,于是耐着性子在日城多留了两天,陪她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我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哎。我这人平常不怎么出门,基本都是在家自娱自乐。。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你啊~”

    所以。。被他抛出去的问题最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像人造了孽终究要自己承担后果。他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虽然不至于和她一样自闭到天天缩在自己家里,但他的娱乐活动也非常少。说出来也挺丢人。他闲下来除了钓鱼,就是发呆。而说起来钓鱼这项活动除了下饵和拉杆这些需要操心外,大部分时间钓鱼人还是什么都不干的,其实也算是在发呆。所以总结出来就是,他的闲暇爱好是发呆。这说出去可不比她喜欢待在家里玩什么电动游戏丢人??想通这一点后,他立刻对于眼前人眯起眼睛,用故作凶狠的眼神威胁对方不许笑!

    “那我们就去钓鱼吧~”

    反正他的眼神威胁对她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后他觉得自己变菜了而有点郁闷,她则笑得更灿烂了:“听说日城的凌霄河很适合钓鱼,你去准备钓竿,我去买吃的,咱们在那里见~!”

    。呃,他开始觉得世界真大真奇妙。反正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在国都钓起鱼。这事要是让以前的他知道了,他非得被自己给鄙视死。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竟然还有——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竟!然!还!能!翻!了!船!

    在凌霄河岸找到阴凉之处下饵抛钩的时候,他听她说起在他们玩家世界有个“警句名言”,叫“钓鱼佬永不空军”。意思就是垂钓者绝对不能毫无收获,钓不到大鱼就钓小鱼,钓不到小鱼就摸虾,摸不到虾就摘野菜,野菜也没有的话就喝两口水再走,总之必须有收获。解释完这个“警句”之后,她还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加油,他们这次来尽量不“空军”着回去。

    他听了这话,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随后,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连条泥鳅都没钓上来。他气得都想直接跳到水里空手逮条鱼上来挂自己钩上,以在她面前还挂得住面子。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非常嚣张,非常大声。虽然她身为玩家不需要进食,但她还是张罗着给他买吃的,叫他:“干口饭,继续干!咱们绝不空军~~”

    “。。。”他真的觉得自己大佬的形象快要立不住了,于是试图找借口挽回:“都是你找的好地方,还说这‘凌霄河很适合钓鱼’!我看这河里根本一条鱼都没有。”

    然后他刚说完,一个装备齐全的钓翁提着娄鱼哼着小调从他们身边经过了。那大爷明显是听到了他对这条河的“侮辱”,因此还特意提着鱼来到他们身边,探头看了看他的鱼篓,然后“啧啧啧”地摇了几下头,叫他:“小伙子,耐住心,沉住气,别灰心啊!”

    。说实话,如果这是他平常自己钓鱼娱乐,什么都没钓上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次有人跟着,他就开始有些计较成果了。更何况现下又被大爷激了一激,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叫他彻底上头,登时立誓不得半鳞终不还,彻彻底底和凌霄河杠上了。

    他反思了下,发现自己这次在人前“翻船”还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出的问题实在太多。他常年在海上漂泊,擅长的是用海杆矶杆进行海钓,在淡水区河钓还是经验太少,手杆固定线长、质量较轻,不符合他钓鱼时的习惯,再加上是临时买来的,用着怎么不趁手。同时他选的饵料,下杆的位置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想通了这一切后,他立即加以改进和修正,热火朝天地投身河钓大业,一时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直到,有个重量不轻不重地压到自己肩头。

    ……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透,星辰漫天布。路人匆匆归家,快到强制下线时分的玩家也几乎在街上不见了踪影。他肩头的重量,自然就是那下了线的女玩家陈倾辰。只是,女人呵,怎么能影响我收杆的速度!抱着这样想法的他尝试伸手把她从肩头上扒拉下去,但这人应该是早就想到他是这样一个注孤生的无情男人,所以当时把头放到他肩膀上前,还伸手搂住了他的左胳膊,以至于他扒拉一下没扒拉掉她,又为了稳住右手上的鱼竿而不敢大力度地动身,只好忍了她。

    ……但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下线。一是截止时间还没到,二是在他肩头清浅到明显是在特意压抑自己的吐息,以及……那贴着身体传来的,越来越聒噪的心跳。

    (………她真是个大【白壳】。)

    【注:“白壳”,神传世界的词汇,翻译成咱三次元的意思就是“傻der”】

    他忍不住想。

    说起来,自从重新搭档同行开始,她就变乖了许多,不再主动对他动手动脚,抱抱贴贴,终于像个矜持的女生了。这一次,她陪着他钓鱼,几乎没有不耐烦过,更是没催过他一次,实在叫他好感倍增。再加上本就决定好过了这两天就和她彻底分开,他还是觉得对她有些愧疚,所以便放任了她的接近,默许了她的倚靠。

    …………

    直到亥时的钟声敲响,玩家异族【被集体清退下线】。他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他钓上鱼后想要第一时间炫耀分享的人也不在了,他才悻悻地收起鱼竿,抱着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人躲过夜禁的巡逻队,一路潜行回到了暂住的客栈。

    【注:“被集体清退下线”。由于“技术”及其他种种原因,第二界玩家在《传说》公测前期只能在13点~21点间进入第一界进行游戏。第一界和第二界的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一致的。更多的私设详见正剧。】

    将她安顿好后,他还是觉得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的空虚,还是为了明天就要到来的离别……

    ……辗转反侧,实在难眠。他索性披衣起身,再次拿上钓竿,朝早已万籁俱寂的凌霄河边走去。继续钓鱼。

    他自诩清心寡欲,没什么执着之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钓鱼这种活动这么上瘾。其实鱼这种东西吧,你说你钓上它来有什么用?凭他所拥有的财富,什么山珍海味都能换着花样吃,早就没了借钓上来的鱼儿们满足口腹之欲的低级需求。钓上来的鱼卖掉也不值钱,养着也花费精力,他又没有人可以帮着分担战果、解决战果,最后多半还是要把钓上来的鱼放回海里。但是,当鱼被他钓上来时,他就是会觉得开心,觉得心满意足,这种快乐是他从赖惊涛手里接过钓竿,第一次亲手钓到鱼时就深刻感受到的。钓鱼实在是他乏味沉闷的人生中,难得的会让他忘记一切烦恼的爱好。

    是以,他可以顶着夜禁的法规在有巡夜士兵巡逻的凌霄河边偷偷摸摸钓上一夜,然后在天亮之后随便找点吃的垫点肚子,接着又在河边待上一天。虽然钓上来的鱼儿寥寥,但他很快乐。

    这份快乐,在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说“才一晚上加一个上午不见,你就被晒黑这么多了”时,终于有了释放之处。虽然不眠不休不分昼夜地钓鱼导致他脸有点脱水起皮,人也变黑了几个色调,但他很开心,所以他忍不住地挽着唇角叫对方看他的鱼篓,像个孩子一样炫耀自己的战绩。

    “好嘛~今晚可以喝上你亲手炖的鱼汤了。”

    呵。想什么呢,钓鱼佬永远钓瘾上头。他还要在这河边钓到比昨天那老头多一倍的鱼呢。谁有空去炖汤。

    “好吧好吧,赖~三~岁~”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仗着他坐她站的优势,竟然敢直接上手摸他头!他立刻拿不握竿的那只手逮住她的爪子,眼睛不离鱼漂,但脑子里已经在开始思考怎么治治她的手欠,给她把手剁了。而那人反逮为握,竟笑嘻嘻地用两只手抱着他的手不放,让他不便施力,不好收回自己的左手,反被自己的左臂肘半卡住脖子。

    他回头瞪人,叫她等着,她哈哈大笑,就说不放不放。就这样,他们跟小孩子一样拉拉扯扯互相掐对方手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她先放了手。她蹲在他的鱼篓前看了会儿鱼,又望着凌霄河面无声笑了好一阵子,随后,才若无其事地和他说:

    “等你钓了这一杆,有个地方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下。可以吗。”

    ……他这时才又想起,自己今天的打算,是和她就此分别,重返海赖帮。一想到这点,钓鱼发呆所带来的单纯快乐很快烟消云散,理智回笼,他又变成了冷酷自私的海寇头子赖金发,不再是那个会被一件小事儿激起胜负欲的赖小儿。

    “……现在就走吧。”

    当断即断,是他这个人的优点。所以,即使最后那杆眼看着就要上钩,他也毫不留恋地收竿,收拾饵盒,把刚刚还让他得意满满的“战绩”倾盆倒回河中。

    在放鱼归河的时候,他听到附近的钓客们指点着他悄悄说:“看,那个南陆佬要走了”/“他真的挺会钓的,那一篓子鱼就这么放了真可惜了……”

    “……”

    海赖帮威名叱咤东南北三国海域,帮派扩张的过程中吸纳了东陆人以外的民族,帮派的中高层就有不少人有南陆血统。他身为海赖帮帮主,也早已不知和多少与他外貌特征更相似的南陆人打过交道。但说实话,他其实对南陆这个国家以及南陆人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排斥和厌恶,就听不得别人叫他南陆佬,跟他开南陆人相关的笑话,哪怕对方可能并没有敌意。若是在海赖帮,这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早就被他发配到南陆挖沙子去了,但他现在这是在日城,东陆王的核心地盘。即使挂着他长相名字的通缉令基本都贴在沿海地带,尚没贴到内陆,但作为东王室重金悬赏通缉对象之一,还是得低调行事,能忍就忍。他匆匆收拾好东西,立刻用眼神示意陈倾辰跟上。

    知道他心情不好的陈倾辰知趣地没和他废话,默默地跟着他回到客栈收拾好行装,处理掉钓竿。在霞光漫天,星光隐隐之时,他们终于到了她想要他陪同前往的场所——坐落在凌霄河上的、日城赫赫有名的情侣景点,圆缘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