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与倾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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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其实他本想就这样离开,逃离日城的。但是念及琼娘,这个已经被那个“魔女”知晓存在的他最为在意的人,她既然选择了留在日城生活,金盆洗手,他实在担心她会受自己牵连而被官府为难甚至扣押。所以在下桥确定没人跟踪后,他藏到附近的茶摊招牌后看向圆缘桥,果然看到刚刚招呼自己的那两人追到了桥心,站在了刚刚自己还和人一起牵手站过的地方,对他的离去交流了一些话……他侧首观察,因闵长乐是背对他的,所以他只能从那个“魔女”的唇齿间读唇语,以摸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她好像是在说“让他走吧”……以及“带我去你的店”……………

    ……他,大意了。他忘了自己有被那“魔女”下了特定的追踪术,他无论去哪她都知道。直到和对方笑吟吟的眼神相撞,他方才想起来这点。但想起来并不代表他能做什么,能反击。他下意识地收身藏于招牌,试图掩耳盗铃,鸵鸟装死。反正脑子宕机了几秒也没想到什么切实有效的逃脱办法,以及能保全琼娘和他自己的两全手段。

    而在他大脑疯狂运转一段时间后,待他再看向圆缘桥头,那里已经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了。看来并没有人要逮捕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的他在茶摊小贩的再三招呼下游魂一般失神地挑了最近的空桌坐下。心累之余面对对方殷勤的招待,他随意摆了摆手,那奸诈的小贩便立刻说好嘞,给他端上了最贵的茶水和点心。他才无心喝茶吃饭。不过对着香气袅袅的茶水的确有助于他理清思绪。所以他把钓鱼时盯鱼漂的精神放空法用在了茶水杯中漂浮的茶叶上,发了好一阵子呆。

    最后,他思绪的尽头堆满了一团断裂的乱麻,所有不让他满意的可能性都被他快刀斩断,唯一留下的经他再三思虑而捋直掰顺的思维之线还算笔直地给他指向了一个目标——立刻去忘返楼找琼娘,把她带走,离开日城。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跟他走。如果她实在闹的厉害,就拿赖风发和蔺四做威胁。实在不行,那两个累赘勉强也能带上,真的被追兵追上了再丢。总之,琼娘无论如何都得和他回去。

    ……想清这一切后,他虽然为怎么和已经明说与他决裂的琼娘和好、劝服她听话离开日城而感到困扰,但竟有些释然之感——他总算有无比正当的理由,就算琼娘不愿意也能理直气壮地把琼娘从忘返楼那个“魔窟”里带出来了。还有什么理由能比救她的命更重要?是以,他竟然感觉自己有点感谢那个“魔女”了。虽然对方一度给他带去了那么多麻烦和问题。

    他向来是做决断快,做事也快的人。茶没放凉,点心没动,他立刻结账走人,可把茶摊小贩乐得合不拢嘴,直招呼他下次再来。

    他才不会再来了。他立刻动身前往他所谓的那个“魔窟”——被他顶看不起的肺痨鬼妹夫的家产,王都最繁华街道上占地面积最大的酒楼,忘返楼。

    而直到走到“魔窟”附近后,他才从来来往往的人群嘴里得知,忘返楼今日竟好巧不巧地正在举办一场盛宴——东陆首届玩家拍卖会正在玩工会的主持下于忘返楼举行,玩家族的各个精英富豪齐聚忘返楼,凭邀请函挨个检票入内。恩丕希根本就没有进入这场旨为玩家举办收割玩家钱财的盛宴的入场券。……除了,被忘返楼聘请的,要留在楼里负责会场餐饮服务的员工。

    故而,在他看到穿得像个大红锦鲤一样站在忘返楼前活跃揽客的赖风发时,立刻就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从来都对这个弟弟格外看不顺眼,甚至一度不想承认其存在,如今对方却跟条成了精的大红锦鲤似的在自己面前蹦跶,仗着那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东南两国混血的天生美貌对着来来往往的玩家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真的是。。。格外想冲过去把他摁在地上踩两脚,再把他吊到梁上打两鞭!毕竟,在他为“拯救家人”而苦心钻营之时,他的弟弟却在这当“看板锦鲤”开心打工,可不是让人有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么?!

    (这个世界就是傻瓜活得开心!……越傻的越开心!)

    他这样安慰了自己,然后相对心平气和地去忘返楼的后院翻了墙。虽然这次玩家拍卖会是由玩工会的人负责的警卫和安保,后墙上贴了一些可以屏蔽咒法的符纸叫他运用不了内力,但他有底子在身上,身手还是比一般人厉害得多。所以在几个和他一样想翻墙进院的玩家的“掩护”下,他像一阵夜风从后院的树影里刮过,成功潜进了后厨之地。接下来只需找个落单的员工下手,换上员工服再绑起头发对自己稍加易容,他就有把握潜进楼中不被发现了。

    而正在他瞅准了一个倒霉蛋,正准备下手时。灯火辉煌的忘返楼,三楼面西的一间厢房突然打开一扇窗,有人隔着夜色和他招手:

    “小炒,这里这里!你直接上来吧~”

    ……又是那个“魔女”!

    他一听到那声“小炒”就开始咬牙,一想到她也在这就开始手痒痒——想提刀杀人的那种手痒痒。

    而在他准备偷袭被她打断后,那个原本会被他一记手刀砍晕的倒霉蛋一脸惊悚地回了头,狐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就问他是谁怎么在这,嗓门明显提高,有了要喊人的架势。他立刻思考起怎么断后。而这时三楼那个房间再一次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放他上来吧。他是…………我的熟人。”

    ……这是琼娘的声音。

    他立刻抬头,恰好与他朝思暮想的人双眼对视。虽然夜色深沉,但他根据三楼散发的光和自己极佳的视力,还是有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并从她刚刚的声音里判断出她说话时有带着一丝哭腔。

    确认了琼娘哭过这点事实后,他的心立刻被揪起来。他知道琼娘足够坚强,是个轻易不会哭的人。而此时那个“魔女”又和她在同一个房间,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他实在担心她,便也顾不得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匆匆上楼去往那个房间。

    ……

    今夜的忘返楼灯火通明,喧嚣热闹。那些他在聚英会上就见识过精神劲儿的玩家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亢奋、激动,叽叽喳喳得像是落在同一片瓦房上开座谈会的麻雀,又像是一群集体返祖举着香蕉拍胸振臂的猴子。而这些热闹与他无关。他只是经过了这片热闹,从繁华穿身,并越过设立在二楼到三楼的禁入牌,一步步迈向被夜色遍染的三楼。

    三楼并没有开灯,也空无一人。他只能凭借自己对那个房间所在方向的记忆在漆黑的走廊里行进,转折,直到走到那开着一隙、散着温暖幽光的房门前。

    ……

    他忽然止步于此,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进门,也不知道进门后会面对什么。他迟疑地停下了。

    而即使他的脚步再怎么轻巧无声,有个人也能知道他的到来。就是不知隔着一扇门,她会不会也能看穿他的心………总之,他听到了门那边的声音,感到有个人在向他走来后又停下脚步,站在了门的对面,仿佛是为了给他预留心理准备时间,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打开了门。

    “晚上好呀,小炒。”

    她的笑容,和橙色的暖光一起从门扉后柔和地出现在他眼前,“我想你今晚应该也没吃饭吧。刚刚忘了叫你上来前自己从厨房里拿点了。这样,我现在就去拿,你和琼娘、蔺四他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似乎也知道他对她没话好说,她没有得到他回答便知趣地离开了。而离去之时与他擦肩,擦肩之后又火速转回,连擦两次,恰好也化解了琼娘没开口叫他入门,他也步伐沉重、头颅沉重,头一下也抬不起的尴尬——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怕黑,叫我拿根蜡烛再走吧。”

    屋内琼娘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就起身从抽屉里拿了根蜡烛,用桌上的油灯点燃后递给了她。她拿过蜡烛带着点晃晃悠悠的火苗,从他身边再次经过,这次没有再次与他擦肩,而是停下了脚步——随后推了他一把。向屋子里光亮更盛的方向。

    “快进去,我把门给你们带上。……反正你也不挑食,厨房里有什么可以拿我就给你拿了哦。一会儿等我回来就准备开饭。”

    最终,他与她立场反转,她关门而去沿着他来的路线下楼,而他留在了她方才还存在的橙光室内,面对不知道被她说了什么的,垂目不语的蔺家四郎,和几次别过脸去无声哭泣的赖琼娘——被他差点活活害死的妹夫,以及和他彻底撕破脸的三妹,他们每个人的无声,都在他心里压上一块重石,压得他呼吸沉重,甚至叫他有些不敢呼吸。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的目的还没有变。他必须要尽快带琼娘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管她再怎么恨他怨他。

    所以,他开门见山:

    “三娘,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现在事关你我性命,我必须带你立刻离开日城。我知道你不愿意,可…………”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琼娘拂了下额边的碎发,抽了一下鼻子,直接打断他说:“什么时候走。”

    “……?!”

    他原本做好了言语肯定劝不动的准备,即把琼娘打晕,卸掉手腕,甚至打断条腿再把她带出日城。是做梦都没想过,对方会直接答应跟他回去。

    屋内灯色昏黄,光影憧憧,让他有种在做梦的错觉。琼娘的话,让他加重了这种错觉,更加觉得自己在不知何时中了那“魔女”的幻术,人已经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了。

    而琼娘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关于在做梦的幻想。她说:

    “在回去之前,我和四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至少要四五天……也还要慢慢和幺弟说清楚,叫他留下来照顾好自己,以及忘返楼…………”

    ……原来她的回去还要带上蔺四。不过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不是不能接受带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妹夫回家,海赖帮的财富也不至于连这个肺痨鬼都养不起。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琼娘既答应和他回家,却不带上她从小到大最宝贝的幺弟。她刚刚还说了什么来着?叫赖风发留下来照顾好自己,还照顾好什么???

    见他不语,不知他是为自己所言而震惊,琼娘皱眉,继续说道:

    “你对四郎所下的一切毒手,就算四郎说他理解你,原谅你,但我并没有原谅,也永远不会原谅。————赖金发,你给我记住了,我这次是跟你回去了,但是是为了四郎,为了婶母,为了二哥,绝没有半点是为了和你的情分!等四郎治好了病,我们还是会回到日城,回到忘返楼。届时你要再横刀阻拦,就算有神胤天师给你说好话,我也会和你拼命!你最好今日起就记住了!”

    ……神胤天师?为蔺四治病……?还有蔺四的理解和原谅??

    他对自己三妹所说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不解其意。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神胤天师,也觉得凭蔺四那至今还是一副刚从鬼门关被抢救过来的虚弱苍白之貌,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治得好病。他更无法理解,蔺四凭什么理解他,原谅他——对于他这个曾经按着其的头往死路上逼的人,蔺四能不恨?不怨?他怎不知这世界上还存在这么宽宏大度之人!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琼娘,对他的心思多少能猜透几分。她立刻从他的沉默不语中读出了他的疑心,只是她对他还是有气,有恨,有怨,所以她张口就是怼他:

    “你还有什么不满?说啊!不要每次都等着别人去猜你的想法,这里不是海赖帮,不是你的一言堂!你把你的条件讲清楚,我把我的条件列明白,咱俩公对公,交易是交易,谁也不欠谁!”

    …………他和自己的妹妹之间,又分什么公私,又讲什么交易?在她面前,他才是任予任求的那方。他什么条件都没有。如果有也只有一条——即是她能平安。

    在他心痛之时,反而是他至今都不愿认同的妹夫为他开了口:

    “……琼娘……咳咳……不要急,叫内兄想清楚再开口罢。我看,他对目前的情况有些不太了解……”

    “……”

    他那曾经如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对谁都不让的妹妹,也许真是遇到了命定的克星,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会听。所以这就息了声,再次别过脸去,擦被他的无言气到又涌出来的眼泪了。

    然后又是他的妹夫开口:“内兄,如今屋中没有外客,我们早在三年前便是一家人。你对我们的决定还有什么要说的,尽可说出来吧。”

    面对蔺四递过来的台阶,他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神胤天师是谁?”

    琼娘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知道?她刚刚正和你擦肩而过啊?还、还是她说,她因为和你有缘,所以代表你来向我们求和,并为我们提出应劫之法……”

    ……神胤天师??那个叫陈倾辰的玩家?他不在的时候,她又给自己安了什么假身份?这次还假装自己是个恩丕希了?

    按捺住所有的疑虑和不悦,他抱肩往屋中更进一步,叫琼娘:“把她对你们说过的一切,复述给我听。”

    琼娘虽然气他怨他,但这么多年来,她除了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弟子,他的手下,她习惯于听从他的命令。所以,听到他语气中的严肃之意后,她便不再纠结其他,理清思路后便听话开口,清晰向他说明在他到来之前,陈倾辰于他们面前所说所做的一切。

    ——在琼娘口中,原来楼下的那场玩家拍卖会并不是只邀请了玩家,还有邀请日城的富商及贵族,只不过恩丕希是来吃吃美食看看热闹的,不参与那只面向玩家的拍卖罢了。而那位“神胤天师”正是跟着一个姓闵的富商入的场。其入场后据说并未入座,直言要找她赖琼娘,即使负责给客人引路的小二一再声称她正在为四爷煎药,应在后院,而那位“神胤天师”还是笃定地直奔三楼。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在煎药期间得知有玩客因退房而与店里产生纠纷后离开了后院,去了店里三楼,没有特别地去告知任何人。而这一切,“神胤天师”捻指一笑,声称她已入妙法,洞察天机,无需数术之法即可预推世间万般玄妙,通晓人心万念感知。所以她无需问,无需探,便可知她去向,知她心思。

    她看着那质朴无华的“天师”,一开始压根不信这看起来比自己还矮还显年轻的小姑娘会是什么天师圣人,但接下来,那位“天师”屏退其余人和她单独聊了不到一刻钟,便叫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知她人生理想,晓她生平巨细,懂她无言之语,解她忡心之愁,全然神仙言行。所说的关于未发生之事的预测,无论大小,短时间内竟一一应验。譬如,她推开窗,叫她与她共看后院忙碌,指着任何店里她信得过的伙计,皆可预测出其下一秒之行动,一时她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仿佛联合起来跟她开玩笑般,配合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天师的指点而起行活动。而技艺再怎么精湛的戏法师,恐怕也无法在一时间这般自如地操纵那么多“提线木偶”。所以她最终还是信了这位“天师”所言——她并非操纵了所有人的言行,而是她一眼便能读出每个人的心念想法,因此提前预知了他们接下来会有的举动。只是,“天师”声称自己因已参破天机,玄身出世,所以留于此世之躯壳已然全无灵能,等同凡人,无法在她面前施咒证能。而知晓天机者,一行一动皆会影响天运,干涉他人命理是为大忌,尤其是与气运、寿数、命象有关的事。她之所以会来找她,试图为她指点迷津,还是因与她的兄长,也就是赖家金发有缘,所以顶着会遭天道反噬的风险前来,告知她未来之事……

    ……听到这,他的眉头皱得都快打成一个死结。他实在没想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需要人处处照顾的天真烂漫小姑娘,原本竟然这么会编,这么会撒谎,她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神胤天师”这四个字,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他在南陆多曾耳闻——这个神胤天师,原名为“靖”,尊号“神胤”,乃是天道教占验派的代表人物,是个名震朝野但拒不受封的顶级散仙。在七十二年前,其惊艳现身西陆神魔战场,于水神战死、群魔乱舞的情况下挺身而出,助众神封印魔门,从此一战成名,天下广知。战后其得“天师”封号,游历下界四方,有人称在南陆的“学城”珍珠见过其布道施德。若按传闻所言,神胤天师的确是女子身份,修为也的确臻至无上境界,卦无遗算,算无遗策,天下之事无其不知,无其不晓,和陈倾辰的能力的确对得上号…………但是,他总感觉,“神胤天师”这个名号也不过是那个骗子冒充的。他原以为她的读心术是只针对他的,现下一看她分明可对这世上任意一人读心。倘若这世上所有人都逃不过她的洞察,那么除了神明,她还能是什么?

    ……他不敢细思,只叫琼娘继续说,“那未来之事究竟为何?”

    琼娘忽然沉默,再有潸然泪落之相。蔺四起身牵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轻拍其肩头哄了几句,随后转头对他说:

    “天师道,我的病症撑不了几个月……今年的四月九日,便是我蔺四辞世之时。”

    他闻言大惊,没想到蔺四会这般直言不讳,更没想到那骗子之预言竟会那般精确。虽然他方才还在腹诽蔺四一副病死鬼的样子,过不了几年就得死,但他绝没想过他连三个月都撑不到。今天即是二月十九,到四月九日不过四十九天。难道蔺四之病,真的是神仙难治了吗?

    而他之惊讶处,即是琼娘之痛心点,她为了蔺四不惜离开家族,放下刀剑洗手作羹汤,为了蔺四她甚至连死都不怕。她又该怎么面对蔺四之死?

    所以,在蔺四抬手为妻子擦泪,比谈及他身死还黯然地说出后续之言时,他冥冥之中已有预感——

    “天师也道,我死之后,琼娘不愿独活……在其所预知的未来,她会在我死后第七日撞死在我灵柩前,与我共赴忘川………”

    “……不许!”

    他直接截住他后话,对着琼娘怒喊出声,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彼之未实事的发生。下一刻,他无法按捺地冲上前去,推开蔺四,控着琼娘双肩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为了这么一个人,你竟然放弃自己的性命!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有没有想过赖风发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还不是因为你!赖金发!!”面对他的怒斥,琼娘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疯狂地用手砸他打他,大哭泄恨,“若不是你残忍卑鄙,明知四郎有喘鸣,受不得烟絮熏香,还在那日以烟熏火燎对他加以折磨,他怎么会折寿如此?!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若是未来真的有一天随四郎去了,除了是爱他至极,另外便是为了报复你!我要叫你后悔终生!!”

    他无言以对,他根本没有立场责怪琼娘。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是他先下了死手把蔺四往死里折磨,才会有后续一连串的果报。而对他来说,琼娘的死是的确会让他后悔终生,会让他比自己死了还难受……因为,她真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在乎的人了……

    “……”

    他收回自己的手,像根木头一样立于原地,任由琼娘打骂。屋中烛火沉暗,火苗招摇,几次受风吹而倒伏,似他的心一样起落不定,飘摇无依。在恍惚中,他已经有些听不到琼娘的哭诉与怨怒,纯然地沉浸在了自己的心痛和懊悔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