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当正中，阳光刺眼。

    沙地上一片白茫茫的，如落了一层细雪。煦暖的热意把李墨从昏睡中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睛。

    明晃晃的太阳让他很不自在，他赶忙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才又把眼睛睁开。

    白白的沙地，绿绿的草野，青青的树林。头顶上，一轮大大的日头。

    我这是在哪里？

    乍然之间，李墨竟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揉搓着眼睛。蓦地，他的眼睛呆住了，直勾勾地盯着水边，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就在水塘边，那道沙堤旁，十几匹马正在那里低头饮水。匹匹身形高大，毛色油光发亮，姿态飘逸，极是俊美。李墨怔了怔，大叫一声，撒开两腿，朝着那群马跑过去。

    刚跑出几步，李墨又停了下来。身上光溜溜的，不着一物，很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脑袋，心中惊疑又起。

    我怎么能跑了？腿呢？胳膊也不疼了？

    再看看肩膀头，光滑平润，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摔断的胳膊、腿，更不知何时恢复如常了。李墨盯着沙地上自己的影子，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水边的马萧萧嘶鸣。李墨暂时将心头的疑惑抛开，连声欢笑，朝着马儿们跑了去。

    这些马似不怕人，见李墨奔过来，依旧自顾在那里饮水、嚼几口岸边的青草，不停打着响鼻，却并不跑开。

    李墨跑到马跟前，又是欢喜，又是惊讶，不停打量着。见这些马儿并不怕他，这才壮起了胆子，凑到近前，伸出手抚着马的身子。

    马儿们望见李墨，不单不怕，反倒伸出舌头来，舔着李墨的小手。李墨只觉痒痒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李墨走到一匹大红马跟前，抱住它的脖子，用脸颊蹭着。这一刻间，李墨想起了那匹被野狼吃掉的枣红马。

    大红马似是懂得李墨的心思。它用鼻子拱了几下李墨的额头，伸出舌头舔着李墨的小脸，鼻子里热热的气息直喷在李墨眼上。

    李墨兴奋极了，连连用小手摸着大红马的嘴巴，像是遇到了最要好的伙伴。

    过了一会，马儿们似是喝饱了水，长声鸣叫着，像是在互相召唤着离开。

    大红马打着响鼻，用头碰了碰李墨的脸，抬起蹄子，踏着水花，随着那群马上了岸。它在岸上昂头冲着李墨叫了一声，便撒开四蹄，转瞬远去，身影隐没在密林间，再也不见。

    李墨盯着大红马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浓绿里，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失落。他爬上一个高坡，向四围眺望着。

    触目皆是绿草密林，看不到房屋人迹。目光极处，天地相接，似是高高的悬崖。

    这些马应该是群野马。可它们打哪儿来，又到哪儿去？李墨很想知道。可四周都是密林，不知道有没有老虎这些猛兽。李墨不敢远走，回到岸上，只穿上里面的单衣，又在浅水里捉了些鱼虾。

    好在包袱里的火折子还在。李墨捡了一些枯枝和干草，又在草丛里寻了一堆野草莓。他生起火来，烤了鱼虾，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入夜，李墨就睡在塘边的一块大石下。那里有一个小石洞，地势也高些。好在塘水是热的，睡在水塘边并不感到寒冷。

    次日醒来，李墨走出石洞，随意向水塘那边望了一眼，不由胸中一热，眼也直了。昨日的那匹大红马，竟然站在水塘边，正啃食着岸上的嫩草。

    李墨喜出望外，背起小包袱，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沿着塘边的草地，向着大红马飞跑过去。大红马似是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竖起耳朵，发出潇潇长鸣。

    李墨终于跑到了大红马身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红马甩着尾巴朝前踏了几步，喷着鼻息，伸长脖子，用嘴顶着李墨的头。

    大红马是特意来找自己的。李墨高兴极了，一把搂住大红马，在它的脸上连亲了好几下，口中大叫：“好大红马，好大红马！”

    大红马的鼻子轻轻蹭着李墨的脸，神态很是亲昵。李墨一时高兴，就往大红马身上爬。可大红马高的很，这个小童怎能爬得上去？不料大红马却似通人性，竟然矮下身子，让李墨抓着马鬃攀了上去。

    李墨心花怒放，拍着大红马的脖子连声大叫。大红马直起身子，四蹄在地上踏了几下，又猛然停住了。

    大红马直直竖起耳朵，眼睛却盯着一块岩石后面的灌木丛凝望，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李墨心下疑惑，不由也朝着那边望过去。

    微风轻吹，长草摇曳，那灌木丛却动也不动，并未看到有什么异样。

    “大红马，咱们走！”李墨双手紧紧抓住大红马脖子两边的鬃毛，小腿贴在马腹上，大声喊道。

    大红马很不情愿地朝前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住。四只蹄子牢牢抓在地上，全身崩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睛仍死死盯着那丛灌木。

    李墨很是扫兴，嘟囔着，眼睛也随着大红马看过去。刹那间，李墨的眼睛不动了，呼吸也骤然停止。

    随着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一个黑白斑点花纹的头露了出来。李墨的身子哆嗦起来，小腿不住震颤。

    那是一只金钱豹。它跃上岩石，伸头向这边看着，矫健的身子在日光里更显威猛。

    大红马却冷静下来，它的蹄子有力地踏在沙地上，小步向前走着。腿部的肌肉崩得紧紧，似一支弦上待发之箭。

    那只豹子在岩石上立了片刻，便轻轻跃下来，身子在草丛中时隐时现，正一点点向水塘靠近。

    就在豹子的头露出草丛的一刹那，大红马身子向下一按，四蹄瞪起，猛地冲了出去。

    那豹子显然大感意外，两眼盯着大红马离去的方向，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等它醒悟过来，大红马已跑出去好几百丈远。豹子怒吼一声，高高跃起，随后就追了来。

    李墨只觉耳旁风声呼呼，树林和山岩飞一样从身边一闪而过。他的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马儿会把他带到那里。他紧闭双眼，两手死死抓住鬃毛，脑中全然空白。

    大红马爬坡越涧，飞驰如电，不多时便把那豹子的吼声抛得不知所踪。

    李墨趴在马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越来越冷。当大红马终于停下来，他睁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四周白雪茫茫，山林萧瑟，又回到了寒冬时候。昏黄的太阳挂在头顶，冷风将雪粒直往脖子里乱灌。李墨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山坡，长满了枯草和灌木。山脚下，荒林之中，竟然看到了散落的茅屋。

    去找爹爹！

    这个念头猛然又在心头浮起。李墨看了看山下的小村庄，拍了拍大红马的头，朝着山下走去。大红马咬着李墨的衣角，叫了两声，也跟在了身后。

    一个小童，一匹大马，在空阔的雪地里，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