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凌生！那个笨蛋……即便已经可以验证是马茉柳搞的鬼，但她下的暗草已经让你灵力全失。可恶……”华芝狠狠地敲着桌子，手里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

    本就力量微薄，如今又遭暗算。即便发现马茉柳的阴谋，又能如何？

    我轻叹一口气，“幸好我已有些头绪，华芝。你认真听我说。”

    “离无离开前，在浮界下了一个巨大的星阵，星阵之大，不在范围。此阵开启需要的，不是星体而是灵体。也就是世间存在的四种灵物。晴川是斗魂，代表魂魄；罂粟是毒药，代表精气；血琥珀是宾航随身之物，菀门血气重，是死亡的杀意；而剩下的连玉，在人间吸收大量人类情意，这是诞生生命的爱意。四者阴阳相合，一旦归位，就会产生一个新的宿体。而这，就是离无想要的。”

    “一个能毁掉现在，改变过去的可怕存在。”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不动手？”

    “因为最关键的人，她还没有找到。要快，只有先她一步，才能成为我们的筹码。”

    为了探得卓可娘近日和马茉柳的行踪，我借口找馥致再次来到卓府。人间正值梅雨季，但厚重的雨水仍盖不住残留在窗台魔桑的味道。

    果然，这魔桑不止一处，只是卓可娘如果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身边的人加速死亡，还会贪恋名利钱财和虚妄的情意吗？

    在卓可娘的闺房里，洛樱找到了一些名册，多是金玉坊一类。成年男子佩玉后会登记名讳，看着上面的痕迹想来已经排除不少人选。

    这玉，若是散落人间，也许并没有名头……

    “音夜，好久不见。”

    声音出现那一刹，我背后骤凉。溢磷眼里都是血丝，人也消瘦不少，“甄，不，要改口叫夫人了。您大喜之日小生未能前去祝贺，正为所爱之人守孝，还请夫人谅解。只是，夫人能告诉我，今后我该如何自处呢？”

    “溢磷，你别这样。”我轻抓他的衣袖。

    他笑了，推开我的手，“我曾经爱过两个人，一个跟我青梅竹马，她告诉我两个人不能仅靠思念和幻想维系感情，一个与我生死相交，紧紧相拥过后是转身离开，教会我的是残忍，”他的眸子冷了下来，“我这样的人，真糟糕啊，看来是注定一辈子无依无靠，到底是我太过多情，还是你们太过无情呢？”

    我落下泪来，“溢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不怪你……”

    他仰头，“音夜，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你嫁给他的理由。但你们如果真的，觉得我没有身家，没有名声，便是一个无法给人未来的人，离开鹦鹉洲，这个让人伤心的铜臭之地，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我看着他极速消瘦的肩胛，风灌满衣袍，仙气飘飘，却空如蝼蛄。腰间的佩玉伶仃作响，一时间我回神。

    夜真凉啊，连月亮也是脸色惨白。风真凉啊，冷得梨花漫天飞舞，路真凉啊，那青衣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心要逃离这让他变冷变绝望的地方。

    从端云口中得知溢磷离开的那日，华芝到了马家。

    “我向铃门长老问过，她是占星界第一个在人间发现的白灵师，被带进浮界时只有七岁，经由菀门，跃入铃门，之后的事你也知道。我们都低估了她的能力，只是为什么，她会想要这个世界完全毁灭？”

    洛樱从门口回来，它在人间打探了一段时间，“意瞳原是渔民家的孩子，自小不识水性，却能准确得知海上的气候变化，是当地出了名的神童，可自从预测错了一次风暴，导致哥哥遭遇海难后，她便成日将自己锁在屋里，村民们本就因为她的错误而埋怨她，如此便也不闻不问。只是不知怎的，渔民们的渔获常常大量死亡，整个渔村没了生计，人们这才开始关心意瞳的状态，却发现他们家的房子看得见摸不着，似乎被神秘的力量笼罩一般，渔民们这才心生恐惧。不日，穿黑灰色袍子的银发男子从屋里带走了她，整个渔村才从阴影中解救出来。”

    “洛樱，你从哪里知道的？”“当日带她走的，就是律师长。”

    我借口回娘家回了浮界，经过闲水湖，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仍能感到湖底深深的不平静，一如当年。

    “许久不见，律师长。”如今律师长不常在歌门，倒是经常去弄草长筑，与湖水为伴。“音夜，你还真是稀客，他们倒是常回来呢，你这丫头肯定是留恋人间，都不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律师长的头发如今真是银白掺杂，让人看不清年纪，却能感受到岁月的苍老。

    我心一酸，要不是当初父亲大人临终前传输给我占星力，如今我灵力全失，怕是早就回不来浮界。“您瞎说什么呢，律师长要说浮界美男第一，忻溢师兄都不敢做声的呢，怎么这么快就服老了？”我端起小火上的酒壶，“不过就是来问离无的事情，干嘛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去人间一趟倒是油嘴滑舌，啧，也得让那几个兔崽子提防提防。”律师长推开屏风，后面挂着传说中的黑灰色袍子。

    铃门的旧门服，此时竟显得落寞极了。

    “当年我也是铃门的探子，让我寻找闲水星异变的原因，在浮界没有收获便去了人间，哦对，这与你的任务很是相似。本以为会一无所获，竟然发现鹦鹉洲一个小小的渔村里，有着可以干扰闲水星运转的力量。仔细观察后，发现有个小女孩的念力，强大到能操纵闲水星的走向，预测人间的海浪。

    那场意外，是因为浮界正在修正星轨，闲水星不在运行，才导致了她的预测错误。其实，谁也没有错，浮界并不知道凡人有预测星轨的能力，凡人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神力有所局限而已。

    小姑娘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听多了村民的抱怨，心中的愧疚逐渐变成了对世界的恨，她超凡的念力竟反向推动了闲水星，导致渔村海难连连，渔获皆死。她本无错，村民也无辜，因与浮界有关，即便她归属人间，我仍将她带离。音夜，若是离无让你感到棘手，你要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她来浮界，是为了逃离人间的杂念。如今回到人间，怕是对浮界的一切，也不再留恋了。”

    “师长，既然是您带她来的，该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吧？”

    “不好说，这孩子沉默寡言的，最初我还以为她有哑疾。白灵多半基于本身的天赋，为了检测她的能力才安排她进入菀门。也许是缺乏安全感，在那个弱肉强食的菀门，她将自己的白灵力提升到极致用以自保，结果失控了。铃门长老只好将她招安，不求大成，只求安稳。谁能料到到最后，连铃门长老都压制不了她。”

    我试探地说，“然后，她修炼了上古禁术——星轮。”

    律师长的眸子怔住。

    “师长，你一直，都知道离无要做什么吗？”

    “……大概吧。当初离开人间，她央求我保留她哥哥的魂魄，但毕竟是凡人，我只能将他封印在一块玉中带回浮界。只是后来，她选择不惜代价地修炼禁术。用尽全部灵力冲破玉中的封印，让精气回到人间。若是能顺利化为人形，如今也应是二十岁左右的光景。

    失去肉身变成魂斗后，她开始修炼明暗星辰术，那个能将自己性命渡到他人身上的禁术。之后，她便消失了，连铃门都没有办法知道她的下落。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她的力量源自于信念，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光凭这一点，铃门就无法估计她对人间的毁灭性有多强。音夜，因为我的一时心软，酿此大祸。辛苦你们，请务必，要将离无找到。”

    我看着烛火，它在湖风的吹拂下仍是安定，不知道离无什么时候能找到正确的路呢？

    是不是，只要找到那玉中的已化形的人儿，离无就不会动用星轮术？她弄出那么大动静，无非是保住自己和哥哥的性命罢了。玉中的魂魄在人间化形，想来玉也会一同伴随着化形的人，以此来辨认身份。

    我的猜想，会是对的吗？华芝，你可一定要赶上啊。

    我回到马家，端着茶来到马茉柳房间。

    灯光阴暗，满是红色鸳鸯。见我前来，她忙放下手里的活。我看着马茉柳生疏的针脚，问道，“这么快就开始忙活了？”

    “上次嫂嫂提醒，便赶紧加制嫁衣了。免得大家为了我的事情费神。”“如此，对了，阮公子可有送他的连玉来？要知道连玉可是象征情意的信物啊。”“这个应该要看阮家的意图吧，茉柳怎么好先行提出呢？”“是吗？我看你四处收集男子的玉佩，还以为你特别着急呢，不然不会连我的连玉都要细细查看一番，你说对吧？”我卸下腰间的连玉摆到她面前，暗草入体，玉会感知主人的病症，而此刻我的连玉正在泛血。

    她愣了一下，“嫂嫂，你的玉……”“怎么这么诧异呢？这可是你的杰作呀。”

    “嫂嫂在说什么呢，茉柳可听不懂。”“大概卓可娘没想到，你竟然利用她将魔桑传播到各家女眷中去吧。对于常年深居内宅的人来说，长期吸入魔桑气息，很快就会以一种亏空气血的暴毙状态死亡。你能对宇文氏下杀手，是因为你以为宇文氏给你安排了嫁期，想要留在鹦鹉洲，守孝的借口再好不过。而马茉榕的身躯，很快就没有利用价值，用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来代替她，最好不过。

    我说的没错吧，栾游？”

    茉柳急急起身，“嫂嫂估计是魔怔了，可要赶紧唤木医师来看看！”

    我挡到她面前，“六年前你来到鹦鹉洲，你发现马家大少爷有一块跟你哥哥寄生一模一样的玉，你便在马茉榕出生之时用寄生的方式，将你们俩的命运绑在一起，后来你发现，马凌生并不是你哥哥的转世。

    所以，你六年前杀了真正的仙灯女，将她的尸骨封在碧梓湖。为的是让贪婪的人间，为你寻找所有适龄男童铺下腥风血雨的路。

    而我的到来，让你发现青龙戏还有连玉的存在。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利用卓可娘来拿到我的连玉，结果还是让你失望了，于是你在连玉上做文章，假意让马凌生给我服下杏仁露，催动连玉中的暗草，以除掉我这个浮界来的眼中钉。

    至于为什么你不能像我一样来鹦鹉洲四处查探呢？因为人的魂斗形态根本施展不了灵力。你从浮界消失，留下各种线索，让铃门以为你在谋划什么。实际上你知道人间有异动，铃门就会派出探子来解决问题，利用灵力来替你完成各种难题，就像律师长当年一般。我说的对吗？离无？”

    外面炎热难耐，但屋子里的烛光却因寒气而微微发抖。

    她破开身上的隐身咒术，分明是我三年前见过的样子，“之前是慕目律，如今是你。善良无用的道理，你们歌门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插手仙灯女的事，又要搅和到人间里来，结果就是成了一个废人。甄音夜，你什么都没有了，拿什么来阻止我？”

    “凭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