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贪恋着大地，迟迟不肯离去，糟糕的天气压抑了人们的风流之欲，妓女们徒劳地向空气招手。多亏贤惠的爱丽丝，妓院的一系列琐事都已忙完。妓女们难得共坐一堂，欢声笑语。可欢乐过后，尽是空虚。因生计之故，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担忧。

    “姐妹们，难得的清闲，你们不应该开心一点吗？”

    一位不明事理的妓女询问道。她年华正盛，刚来妓院不久。

    “唉，我们又不是王国文员，可以不干活就能吃饱饭。”

    妓女们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

    “不劳动不得食，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说我无法确认妓院的工作是否算劳动。”

    爱丽丝出言反驳道，她正在等待韩星辰带回她所要的东西，她不喜欢妓女这个工作，但她不会反感任何一位妓女。相反她经常加入他们的闲聊，这种闲聊有时还蛮有意思的。

    “爱丽丝，你在妓院工作是怎么做到变得一板一眼的？我们的保质期就那十几年，到期男人们就会把我们丢掉，尤克把自己的青春卖给工厂主，而我们把自己的青春卖给了男人。尤克们的劳动算劳动，妓女们的劳动就不算劳动了吗？”

    “对呀对呀，怎么就不算？爱丽丝你太保守了。”

    妓女们议论纷纷，其激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议会吵架。

    爱丽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走到妓女们身旁，为她们捶捶肩，整理整理荷叶边和裙褶。见他这么乖，妓女们也恢复了平静，继续无目的地瞭望远方。

    雾霾很重，她们能看到的也只有一座荒废许久的报社。报社没有招牌，默默隐藏于妓院隔壁。

    妓女们将自己的焦虑宣泄到了报社上。报社外老旧的一切，对于无所事事之人，也能成为可供观赏的乐子。

    “看啊！那个报社，从来就没有人进出。早就荒废了。我们如果一直不开张也是这个下场。”

    浓雾中亮起了一盏煤油灯，它正向妓院奔驰而来。爱丽丝知道是韩星辰回来了，从妓院中跑出来迎接他。却不料，煤油灯停下之后马车上竟然坐着三位男子。

    “爱丽丝，我回来了，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些？”

    韩星辰想把那些花瓣和红玫瑰拿出来给她验证真假。爱丽丝却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这样做。

    “记者先生以及马车夫，这妓院是专供警员使用的，不过现在不少警员被查办，他们有段时间不能来了。你们可以去照顾照顾妓女们的生意。”

    “小姑娘，别急着把我们支开呀，我们兴许对你有用呢？”

    马车夫用高调的姿态在马车上手舞足蹈。他有这个自信，自己不会因此从马车上掉下去。劳伦斯在马车上静坐着，他生怕自己一说话，爱丽丝就会认出这位落魄之人，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妓女们的脑袋纷纷从窗帘中冒出来，犹如鼹鼠出洞。她们注视着爱丽丝云那几位男子的一举一动，以此为乐。

    爱丽丝不愿相信陌生人，更不适应被这么多双眼睛给盯着。如此尴尬的境地，冲刷掉了她的平静之心。

    韩星辰发觉爱丽丝脸色不对，猜到是因为男人与妓女的双重凝视使她难受。他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难受。爱丽丝可能不认为他是朋友，但在韩星辰看来，只要跟自己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就是他的朋友。在爱丽丝干活时，他就不忍心在那里干看着，可爱丽丝不允许他帮忙。

    “约翰，你说的报社在哪里？我们和这位女士可以去那里聊天。清净一点。”

    “你怎么就帮我把名字说了，我还想做一个优雅的自我介绍呢。来吧，这位女士，想必你也对这家报社感到好奇，好奇它为什么没有被王国收回。”

    约翰，也就是马车夫从卷帘门的底部缝隙掏出了一把长满铁锈的钥匙。众人皆震惊:“小偷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这里是完全不设防的。”

    “你这家报社没被偷光，可真是个奇迹。”

    爱丽丝吐槽道。

    “女士，请你不要妄下定论，有些小偷还是很懂礼数的。说不定他们是优雅地偷完东西后，还优雅地把钥匙放回到原位了呢？”

    “不可能有那样的小偷。”

    “怎么不可能呢？女士，如果你不轻视妓女的话，你就不应该轻视小偷。大湖城有许多神偷，他们偷东西之前都要打报告的。”

    “不可理喻。”

    爱丽丝双唇紧抿，嘴角微微上扬，显然生气了。

    “抱歉女士，我说话有时候不经过脑袋。请你不要生气。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记者朋友，我们先去印刷一下你的惊人发现吧。黄玫瑰的先生，如果你找这位女士有事的话，那你们就先聊着，我们俩就不打扰了。”

    于是约翰与劳伦斯前去制作报纸，但首先他们得找到机器的说明书。约翰虽是这里的主人，却对机器的使用方法一窍不通。

    报社内部却没有在外面看上去那么荒废。其壁柱上挂着巨大的机械钟表，钟表的指针不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报社内壁挂满了油脂和泥浆斑斑的工具、按键和机器零件，点缀着印刷机的光辉和蒸汽喷射的气息。

    于是韩星辰邀请爱丽丝就坐，幸好这报社里还找得到一把干净的椅子。

    “那些东西有没有被破坏？”

    “我就像杀鸡拔毛般收藏了那间地下密室。除白骨外，那里只有这些花瓣和一朵红玫瑰。”

    爱丽丝从韩星辰手中接过红玫瑰。即使是红玫瑰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情。跟上次的白玫瑰一样，爱丽丝只是玩了玩便还给了韩星辰。

    “如果父亲只是留下了一朵红玫瑰的话，那我真是看错他了。追求统治权力跟追求色欲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人类的低级趣味。”

    不知道爱丽丝是受什么影响，才能得出这样武断且不负责任的判断。韩星辰认为年轻人得出什么观点都不意外。更何况于爱丽丝生活贫苦，有极端的观点再正常不过了。

    “父亲？我一直听你谈起他。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关于父亲吗？他走的时候，我大概是上小学的年纪，而莉莉丝那时还是个婴儿。我对他的记忆很模糊。不过他在临走之前告诉我，等他回家之后，他说他带回来的东西会让整个王国都会因他改变。”

    “我喜欢这样热血澎湃的父亲。许多父亲在生儿育女后，就好像将自己的生命转移到了儿女身上。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发展完全不顾了，并且强迫儿女去满足他的欲望。爱丽丝，等你父亲回来，我想和他聊聊。”

    “他回不来了，或者说他早已回“家”。我听别人说父亲在一次冒险途中不小心掉进了冰窟。被冰水给活活冻死了。他现在的家就是那块空白墓碑下的一点土地。”

    “我很抱歉。”

    “我以为在他的墓地里会藏着所谓改变王国的东西，结果还是一些花卉。到时都想维持高雅，这种人一点都不高雅。这些花花草草就给你吧。”

    “爱丽丝，别跟那群男人待在那个烂报社里了！警察来了！看他们的架势，是冲着报社来的。”

    为了让爱丽丝听到，妓院的所有妓女都在为她呐喊。就算爱丽丝偶尔与她们意见不合，但她们始终是她的朋友。朋友就应该团结起来，互相帮助。

    在雾霾中响起了警笛声，一辆俩警车正朝这个报社的方向而来。而已经到达的警察们则荷枪实弹、目光锐利，全副武装地杵在那里，时刻警惕这里的动向。

    警长已经开始行动了。这家荒废的报社不受他的控制，因此它不能容许其存在，伪造了相关的法律文件，下令查封报社。

    “糟糕，警察来了，约翰，报纸还没有印刷完怎么办？”

    劳伦斯慌乱地操作印刷机。结果就是，许多印出来的报纸文字都是乱版的。

    约翰却很淡定。这些警察在他看来跟妓女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威胁。

    “不要慌张，小伙子们。既然地上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就去天上印刷，然后给整个王国来个天女散花。”

    “天上，你在开什么玩笑？”众人被约翰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报社的桌上一直摆放着一个装饰性的地球仪。众人是这么认为的。作为主人，约翰可不会这么看。约翰将地球上王城所在的位置给扳开，下面则是一个红色按钮。他随后一拳痛快地砸向了红色按钮。

    顷刻间，整个报社像长出了脚一样向上抬起，其下伸出了类似喷气背包的物件。

    房屋门前有一个装置十分复杂的机械臂，其它地方都安静了下来，唯有机械臂的响声和磨耗声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机械臂的机械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警察都围在一起，不敢与之对抗。突然机械臂的力量让房屋彻底脱离地面。报社伴随着机器的咔哒声和零件的撞击声，开始向下喷出如云朵般浓厚的蒸汽，报社凭此徐徐上升。

    一阵阵枪声从地上传来。约翰打开钢铁屏障将报社层层包住。小小的子弹穿透不了其分毫。

    “劳伦斯先生，排版印刷之类工作完成了吗？我想要让那些警员第一个看到最新一期的《摇篮日报》，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警长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了，约翰。报纸全都印刷好了。我们开始吧。”

    “我始终坚信，警察是维护宪章的。但更是维护正义。无论是警长还是现在只要他们回去了在意我都会将其改变。”

    王国人在屋外听到了一阵阵好像下雨般的声音。然而，从天而降的雨丝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往下看去，竟是数以万计的白色报纸。在风的催促下，它们呼啸着在空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