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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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冯保

    四面八方的百姓神色匆匆朝东城奔去。

    昨日,龙虎山张天师奉召抵达京城,拜见天子后奉旨于圜丘坛祭天祈雨。

    东城圜丘、祈谷两坛合称天地坛,圜丘坛在南、祈谷坛在北,圜丘坛始建于嘉靖年间又名祭天台。

    祭天台下,天师张国祥头戴太清鱼尾冠,足踏登云靴,身穿黄色法袍,手持一柄银丝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宛如神仙中人。

    在张天师身后,八十一位龙虎山道人分方位盘膝坐定,若从空中俯瞰,俨然是一座难以参透玄机的大阵。

    坊间传言,京城三月不雨,乃朝廷失公,有巨奸祸乱朝纲所致,上苍动怒,故而略施惩戒,朝廷只需剪除奸佞,上苍自会降下甘霖,予大地万物,雨露滋润。

    失公、奸佞,矛头直指当朝第一权臣,首辅,太师张居正!

    张天师陛见后设祭祈雨,言称八十一位法师连祭七日,当可感动上天!

    上到皇室,下到庶民,对七日内降雨已是深信不疑。

    圜丘坛外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跪在地上虔诚祈祷,七日内若有雨降下,张天师必然声威大震,若无雨,便是真神,或许也会被愤怒百姓拉下神坛。

    张帆远远看着祭天台上的张天师,微微一笑,这张天师是位真正的修道者,结丹初境,只可惜龙虎山修仙传承并不完善,历代天师想靠残缺,所谓的仙经修炼到元婴境,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可能,化神境都屈指可数。

    结丹修为对付寻常妖祟绰绰有余,这似乎也成了道门的立身之本,祈雨的话……

    别说结丹境,就算是他当初渡劫巅峰,也不可能做到。

    祈雨终究还是祈,祈乃祈求,是凡人祈求上天垂怜,至于一向以万物为刍狗的上天会不会可怜凡间,那谁也不知道。

    对张帆而言,想要降雨简单的很,他只需要冲入云层,就跟后世以气象弹人工降雨一样即可。

    张天师敢夸海口七日降雨,自然也不是口出狂言,在皇帝面前大言不惭,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需多言,哪怕龙虎山执天下道门牛耳,也挡不住九五之尊的雷霆之怒。

    那么很显然,这位张天师必然懂天文星象,估计这也是观测后的结论,至于七日内若无雨,想必张天师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词。

    一顶软轿抬进太师府,在中院落轿。

    轿中走出一位身穿蟒袍,面白无须,眼中满是忧色的宦官。

    当朝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冯保!

    十年前,万历帝初登大宝,顾命大臣,时任首辅的高拱雄心勃勃,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中兴大明。

    高拱对后宫干政以及宦官深恶痛绝,与内廷大太监冯保势同水火,冯保于是联合张居正密谋掀翻高拱,那时候张居正和高拱政见不合,满腔抱负自然难以施展,于是两人不谋而合。

    内外合力,高拱被罢官回乡,大明万历初年,以李太后、张居正、冯保三人形成的铁三角正式成型,并且在随后的十年当中,力压皇权,统治天下!

    十年前的万历皇帝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童,十年后的今天,万历已然是年富力强的青年,他不是傀儡,但是比傀儡强不了多少,铁三角的存在,让少年皇帝如背枷锁,如鲠在喉!

    如今张居正病重,尽管万历帝对其依旧敬重,但是内心深处对执掌皇权的渴望,让其希望张首辅能够早日升天。

    如果说现在万历帝对张居正恨意滔天,那是胡扯,至少万历十年的皇帝对张居正并没有太大的恨意,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信任有加。

    张居正死后,万历帝之所以会恨,恨到差点将张家灭族,甚至差点将张居正开棺鞭尸的地步,纯粹是因为政治清算。

    被压制的越狠,反弹的就越猛烈,张居正当权十年,用只手遮天,权倾朝野,都毫不过分。

    内阁是其一言堂,六部唯其马首是瞻,天下官员在其虎威下战战兢兢。

    当年严嵩是结党营私,张居正则是真正的党同伐异,只不过两者有本质区别,前者纯粹为了私利,后者虽然也穷凶极奢,但到底还秉持一颗公心,想的是利国利民。

    故而一个遗臭万年,一个名垂千古。

    张居正活着的时候,趋炎附势者比比皆是,一死反攻倒算的浪潮铺天盖地朝万历皇帝砸了过去。

    万历皇帝在这股浪潮当中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被架空,被欺骗,于是怨气日积月累,最终爆发……

    现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因政见不同反对张居正改革,或者直接因为改革导致自身利益受损的官员都在蠢蠢欲动。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你张居正权倾朝野的时候,这些人大多选择明哲保身,如今你张居正都快死了,这时候不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待何时?

    这就是政治投机,越先跳出来的人越是容易收获声望,从而为自己积累可观的政治资本,甚至于笃定皇帝对张居正已然不满的官员,更是跃跃欲试,风险不小,可一旦赌对了,那便是简在帝心。

    至于输……廷杖,下狱,流放罢了,不值一提。

    感受到这股暗潮的冯保忧心忡忡,几乎将太师府当成了自己家。

    “今日通政司送上来六十七份奏章,其中有三份旧事重提,称元辅当年父丧夺情,乃泯灭人伦,言及元辅不孝在前,必然不忠在后,请陛下下旨申饬,并将元辅罢官。”

    病榻上张居正的脸上蜡黄,看上去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一双虎目虽然浑浊,却依旧炯炯有神。

    “此事早有公论,当年本官数次请旨丁忧,皆被陛下婉拒,上这样的折子,是在质疑陛下,最后只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居正叹道:“然夺情终究是不孝之举,本官一心为国,虽问心无愧,却也无可辩驳。”

    冯保点了点头道:“御史曾浩上书,言称元辅施行一条鞭法,致使民间怨声载道,奏请陛下下旨废除……”

    闻言,张居正目中射出两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