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已不知自己在系统空间中度过几年，总归时间静止。

    颇有几分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的感觉。

    只是，却已然感觉，过去很久。

    内心悄然多出几分沧桑。

    直到所有的技法，都已经尽数熟极于心，才离开系统空间。

    窗外。

    又是一轮明月似水。

    海边波涛阵阵。

    脑海中这时悄然浮现出一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趟“时空之旅”，秦洛看到的，不仅是技法，主要还是那些人。

    那些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传承者。

    走出房间，喝了杯茶后，他给年前认识的陶智发条消息：“陶教授，明天去景德，你时间方便吗？”

    古今不同。

    这点，秦洛是有认知的。

    景德一镇传承千年瓷脉，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进步，只是自己要看看，具体不同在哪里。

    秦洛不觉得，今人的智慧，不如古人，毕竟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但也不觉得，能完全超越古人，毕竟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

    几分钟后。

    秦洛收到陶智回过来的电话。

    接通。

    “哈哈，欢迎啊，欢迎秦老师，您重点想去哪里？是寻工匠？还是考察具体某款瓷器？我好方便安排。”

    他显得很是热情。

    先前他拜托的，收徒的事情，秦洛倒是应承下来了。

    但本就年关将近，加上学生还要完成毕业论文之类，于是定在年后，等自己亲自过去再说。

    这也是这趟要办的事情。

    “都看看，主要是看瓷器，就到处考察考察，主要是店面为主，相当于逛街了。”

    秦洛淡淡笑道。

    “好，好，那我明白了，您大概明天几点到，我派人去机场接你。”

    他充分尽着东道主的义务。

    “我先定机票，等下定好告诉你。”

    秦洛交代两句，挂断电话。

    走出房间，发现爷爷在院子里的藤椅下纳凉，茶姐在那儿给他摇着扇子，一老一小，还在哼着歌。

    赫然是些奇奇怪怪的腔调，类似于俄语歌。

    “伱俩干嘛呢？”

    “你忙完啦？”

    秦洛刚问一句，茶姐几乎和他同时开口，然后笑眯眯解释：“我在教爷爷唱歌，爷爷竟然会唱喀秋莎……”

    秦洛不由哈哈一笑。

    那个年代的人，会两句俄语歌，并不意外。

    “爷，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去景德，看看瓷器，你去不去？”

    秦洛蹲下身来，笑着问道。

    有一说一，温暖的气候，还真是养人。

    或许，也可能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

    爷爷现在都白了很多，之前血压有点高，不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也逐渐的降下来了。

    身子骨，倒是显得比之前更硬朗许多。

    “江……西？”

    爷爷咧嘴问道，忽然一下子坐直了。

    “是呢，就是那儿，你去过啊？”

    “没，去，去看看井冈山，去看看圣地。”

    老头忽然精神起来了。

    秦洛不由笑着：“好，那一起走，我定机票了。”

    然后又看向茶姐：“你跟阿姨说一声，工资给她结了，多给一点，告诉她这段时间辛苦了。”

    “好哒！”

    “走起！”

    她忽然做了个奥特曼起飞的姿势，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和心爱的人，一起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当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

    于是。

    第二天大概下午时分，秦洛就到了景德，见到陶智。

    他带了一个男生过来，一起接人，开着一部商务车。

    上了车。

    一番安排过后，秦洛就跟着他一起去了本地的瓷器店铺街。

    千年瓷都，处处都是店。

    不过，陶智肯定有相熟的地方。

    自然，秦洛也有自己甄别的手段。

    到了陶瓷市场，秦洛微微一笑：“您先别推荐，我先扫一扫，看看有没有什么入眼的。”

    陶智微微愕然，旋即也是一笑。

    “当然可以，请。”

    于是。

    秦洛便如同扫街一样，挨家挨铺的看了过去。

    每家店铺，各种瓷器，一眼看上去，一手拿起来，秦洛就大概能分辨出个好歹。

    在系统空间中，早已积累了天文数字般的经验。

    不过，已经连续走过十几家店，看到的，却基本全是机器制品。

    偶尔也手工的，也只能算是一般。

    当然，现代瓷器，还是有优点的。

    第一，是特种陶瓷的出现，这是古代肯定没有的，属于材料学的进步。

    第二，是烧制水平的提升，温度控制的更稳定，甚至更高，成品率更高。

    第三，则是器型的极大突破。

    最后一点嘛，那就是便宜了。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古代的普通家庭，大都也是用不起精美瓷器的。

    又到了一家名为乐陶的店，进门时，老板似乎认出陶智，陶智却朝他微微使个眼色，示意先别招呼。

    于是老板也就暂且坐了下来。

    心里还有些嘀咕。

    秦洛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依旧像之前一样，若无其事的看着，拿到一只茶杯时，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但却又莫名皱起。

    看的人心中惴惴。

    “老板，介绍一下？”

    秦洛拿起这个杯子，笑眯眯问道，看一眼下面的标价，1200块。

    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身形清俊的老板，当即起身笑道：“全手工拉胚的斗彩茶具，全市最好的拉胚和利胚师傅一起合作，杯体绘画都是我手绘的，釉下用的是五彩工艺，气炉烧制，温度1380，绝对精品。”

    秦洛笑着点点头。

    “确实不错，这种，一个月能做多少？”

    老板哈哈一笑：“几十只吧，最多了，主要是绘制，费工费力。”

    秦洛再次点点头。

    想了想，拿着这只茶杯，利索付了钱。

    “我再看看，等下还回来。”

    陶智这时终于忍不住说道：“秦大师，哈哈，这就是我要给你推荐的老板，刘博，他算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手艺了。”

    秦洛还是识货的。

    从这么多店铺里，就单单选中这一件，而且还是刘博的得意之作。

    肯定不是因为价格。

    因为之前的店里，比这件五彩斗鸡杯，标价高的东西，多的是。

    “哦？”

    “很熟？”

    秦洛笑了笑，主动朝刘博伸手：“你好，秦洛。秦朝的秦，洛水的洛。”

    一番寒暄过后。

    刘博当即热情邀请几人落座，喝茶。

    “原来是您，我听说了，一把壶卖了两千万，真是大师啊，想不到大师能来我这店里，哈哈哈，蓬荜生辉。”

    “您，您指点指点我？看看这杯，有什么瑕疵？”

    他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给三人倒茶。

    秦洛：呃。

    这不好吧？

    真心？

    还是客套？

    陶智看出秦洛的犹豫，笑道说道：“刘博是个真正的手艺人。”

    说着，他又看向刘博，调侃道：“今儿可又让你赚到了啊，免费听洛哥讲课，今晚记得请吃饭。”

    刘博双手合十，笑着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气氛很不错。

    秦洛看到这场面，自然也就实话实说了。

    “烧制上，毫无瑕疵，温度稳定，胎体纤薄，有玉质感。”

    “不过……这画工，多少差了几分。”

    “这朵牡丹花的收尾，可以再往上勾一点。”

    “分水技法，用的不够多。”

    “鸟的羽毛，也画的不够细，颜色层次不够丰富。”

    秦洛语气淡淡的说道。

    这是自己看出来的毛病。

    本来是件大精品，因为这些瑕疵，只能变成普通精品了。

    自己见过太多的好东西。

    这就像是那个段子——民国时，有个军阀请末代皇帝参观自己收藏的文物，请问真假，溥仪随手就指出几件，军阀大惊，询问原因，溥仪只淡淡说，没啥原因，就是跟在我家里看到的，不太像。

    就这么简单。

    刘博听着秦洛的话，眼中浮现出一丝惭愧，脸色都微微通红。

    却也不恼，只是苦笑。

    “是啊，这就是我最大的缺陷了，别的地方都完美，唯有这杯体的绘画，实在是水平有限。”

    “前人画这些的，都是宫廷画师，我太爷爷就是，不过……我爷爷，我爸，到我，学艺不精，丢人啊。”

    他感慨着说道。

    倒也坦诚。

    秦洛笑着摆手，点点头。

    心中再次判断出一点。

    烧制上，今胜于古。

    但，绘画的技法上，今人却是不如了。

    或者说……

    有这个画工的，人家根本就不来做陶瓷，随便画一幅画，可能都是天价。

    琢磨着这些……

    秦洛跟他随意聊了几句，喝了两杯茶。

    “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明天，请刘老板带我去看看你的窑。”

    听秦洛这么说，陶智也跟着嘱咐道：“刘哥，麻烦啦，算我头上。”

    刘博连连点头，客气道：“不碍事，不碍事。”

    这时。

    他忽然意识到……

    秦洛，应该是想出手了。

    或许……是借自己的窑，加秦洛的工！

    这种“两千万”大师，出手的机会，可当真罕见，如果能抓住，那一定是很好的学习机会。

    “哎，您等等，我陪您一起去吧，稍等我下，我把店门关了，咱一起走。”

    “这边也有几家店，都是我的好朋友，技法都不错。”

    他急匆匆的收拾东西，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拿出钥匙，就准备锁门，跟着秦洛一起走。

    还做个屁生意！

    真神驾到！

    秦洛看了他一眼，摇头笑笑，却也没说什么。

    想跟，就跟着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