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一声轻盈的叫声，打破几人的学术交流，老板柜台后，那个叫小瑾的姑娘，迅速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跑去。

    嗯？

    秦洛朝门外看去，却是完全没看到人，只听到摩托车的嘣嘣声。

    刘博发现秦洛的诧异，一时也哑然失笑，当即解释。

    “听声辨位，哈哈，我们都习惯了，你听这个摩托车的声音，它是不是和常见的不同？”

    秦洛无语笑笑。

    “这我倒是不懂，听不出来。”

    自己是真不懂啊。

    关摩托车什么事儿？

    刘博小声解释道：“这家店老板，老陆，陆洋，也是个奇人。”

    “老陆家里也是世代制瓷的，不过，他对泥巴没啥兴趣，反倒是对这些电器，修车啊，兴趣很大，初中就离家出走，把他老子气个半死。”

    “二十六岁那年，终于玩腻了，回来了，骑着一辆自己手挫的摩托车，每个零件，包括发动机，都是他自己攒的。然后，玩够了机械，就开始继承家业，不过走的路也不同，除了汝窑瓷，就是不喜欢完整器型，光想玩这些破烂儿。”

    在秦洛面前，刘博也想抬自家兄弟一手。

    总归，等下是要见面的，留个印象。

    万一能“合作”上呢？

    秦洛听着这些，再次笑着点点头。

    这也是工匠精神。

    玩儿出花来了。

    却说道：“哎，这可不是破烂儿。”

    刘博：呃。

    “对，哈哈哈，不是破烂。是我不认识……”

    随意聊着。

    门外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胳膊奇粗，像是练健身的大肌霸，双手搬着一个白色泡沫箱子，显然很重的样子。

    他女儿都忍不住搭手，虚托着，虽然并起不到什么效果，但也是心意。

    “搭把手。”

    秦洛当即走了过去。

    帮他抬了一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哎，谢了啊……”

    “老刘你是真没个眼力见儿，累死哥们了。看看我这趟回家，拿来多少好东西？”

    他朝秦洛道了句谢，又笑着调侃刘博，说着，便把泡沫箱子打开。

    里面是各种棉絮，吸力的，包裹着一片片碎瓷，形状大小各异，颜色不同。

    共同点是……都碎了。

    几人的眼神，顿时都被吸引了。

    “你这又在哪儿淘换的？”

    刘博蹲下查看，不由诧异问道。

    看上去，都还挺旧的，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虽然都是碎片，但……不会是黑市货吧？

    想着这个，刘博莫名有点紧张。

    看一眼秦洛。

    再看看陶智。

    秦洛若无其事，眼神波澜不惊。

    陆洋则是解释：“我家老房子地窖里找见的，娘的，前几天下大雨，院子里塌了一块，差点把我爹活埋了。”

    “刨开后才发现，里头堆了十几件瓷器，但都他娘的压碎了。”

    “我爹忽然想起来，说我爷爷年轻时，家里有很多精品瓷器收藏，那个年代，都埋在地下了。”

    “后来我爷爷走的突然嘛，脑溢血忽然没了，也不知道怎的，这都没跟他交代过。”

    “现在……全毁了。”

    “我爹这会儿还难受着呢，刚才看了看，都是好东西，宋明清三代的都有，虽然不是大精品，但加起来，大几百万还是有的。”

    “真气死了，活该没这个命。”

    “唉吆喂，我现在还心疼呢……”

    他蹲在地上，把箱子里的瓷片，一片片拿出来，有些惋惜的说着，但也还没到捶胸顿足的程度。

    看上去心理接受能力，倒还是可以的。

    刘博啧了一声：“行了啊，伱他娘的，啥好事都能让你赶上？已经是拆迁户了，还要啥自行车？”

    陆洋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从口袋里掏出烟，顿时给几人发。

    秦洛摆手拒绝。

    这人，也是有意思。

    是个直肠子，不过，运气还不错。

    拆迁这种事儿，都能赶得上。

    “秦洛？”

    “您……您是秦洛吗？”

    陆洋眼神落在秦洛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流露出一种受宠若惊。

    秦洛：……

    忽然觉得他像是在演自己。

    两人刚才说的话，都透露着一种刻意的心思。

    仿佛是故意要交代给自己很多信息。

    第一，不缺钱。

    第二，制瓷世家。

    这会儿，又来了这幅表情。

    心中这样想着，秦洛点头笑笑：“如果你问的秦洛，是那个会做紫砂壶的，那就是我了。”

    陆洋发出爽朗的笑声，双手握了过来。

    “秦大师，哈哈哈，我倒还真不是因为紫砂壶认识的你，我是先看的央视纪录片，然后有天跟他们聊天时，忽然聊起，紫砂界出了个猛人，一把壶卖了两千万。这一对应，就是你了。”

    “您这是……来收徒来了？收齐没？您看我……行不？”

    他有些“恬不知耻”的说道，又似乎有些羞涩，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介于正式与试探之间。

    秦洛淡淡一笑。

    顿时也彻底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正好碰上他搬回一箱瓷器碎片，应该是巧合，不过，这路心思，他或许之前跟刘博有聊过了。

    当然，这事儿，陶智或许是不知道的。

    陶智此时就忍不住调侃了：“想好事儿呢，秦师傅收徒，那得考验三十年，就看你撑不撑得住了。”

    “反正，我的学生们还年轻。”

    他也隐隐意识到什么。

    听到这话，陆洋打个哈哈，很快玩笑掩饰过去：“开玩笑，哈哈，我主要是见到真神，太激动了。”

    秦洛随意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这会儿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在“江湖”上，有了不小的名声。

    这俩人虽然是善意，但毕竟人到中年，该有的心眼和套路，都还是有的。

    而核心目的只是——想交好自己。

    秦洛莫名有点想笑，却也并没有多少反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和立场，会出于自己的利益，去做一些事情。

    只要不是恶意，差不多就行了。

    瓷器破了都能修，人和人的关系，也没那么脆弱，非黑即白。

    ……

    寒暄一阵。

    又泡了茶。

    几人随意坐着聊天。

    聊着聊着，话题便又聊到这些瓷器碎片上。

    “秦老师也对瓷器碎片感兴趣？”

    刘博把刚才几块青花碎瓷的故事，大概给陆洋讲了一下，他便是很感兴趣的问道。

    秦洛则是淡淡笑着反问：“你会不会焗瓷？”

    焗瓷，是一门修补瓷器的艺术，比烧制更难，甚至可以作为一种专门的技艺品类。

    秦洛见他收集了这么多碎片，觉得他应该会。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上心。

    听到这话，陆洋就苦笑：“学艺不精，就会黏合和金缮，不过，十件倒是有九件做不好，废工废料，权当是自己玩儿了。”

    “您要参观一下吗？里面请。”

    他起身邀请。

    秦洛倒也没拒绝，跟着走进里间，很快便看到，两个架子上，全部都是修缮好的瓷器。

    不过……

    呃……

    这手艺，多少有点抽象，一言难尽。

    “您觉得，我手艺怎么样？”

    陆洋赔着笑问道。

    秦洛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其实焗瓷，考验的，主要还不是手法，而是巧思。”

    “天下第一焗，你们都听说过吧？王神手，王振海，别号王老邪，大半辈子都和焗瓷在一起。他创作过一件作品。”

    “收集五个朝代的六片碎瓷，用超绝的手法，焗在一起，形成一个茶盏，严丝合缝，世间仅此一件，名为……七合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