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瓦莉提娅懒洋洋地斜躺在城堡大厅正中间的黄金榻上，弯曲的右臂以优雅的姿势支撑着娇小的头颅，猫眼石般的眼眸含着笑意凝视着面前那个怒气冲冲的拜访者。

    席琳和化成人形的魔龙迪亚格一起站在魔女身后。刚才在大门口那边看迪亚格放置雕像时，突然响起敲门声，连迪亚格也吃了一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造访过艾瓦莉提娅的城堡了。而且魔神的宅邸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找到的。离门口较近的席琳如同梦游一般走上前去，拉开门闩，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沉重的大门。

    席琳伸出半个头去，眼前立着一位蓄着银白色山羊胡须的老爷爷，面带愠色地站在门口。不过说是山羊胡须也有点奇怪，因为这位老爷爷的头上还长着一对梅花鹿的鹿角，像茂密的树枝那样优雅地分岔且左右完全对称。老爷爷拄着一根看起来很沉重的乌木拐杖，刚才那阵不客气的敲门声应该就是这根拐杖的杰作。

    “艾瓦莉提娅在吗？”老爷爷毫不客气地直呼魔女的大名。

    迪亚格出现在席琳身后，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原来是鹿长老！”

    被称作鹿长老的老爷爷快速扫了迪亚格一眼，目光又回到席琳脸上。“魔龙也在这里。还有个凡人。艾瓦莉提娅的城堡现在可真是热闹啊。”

    鹿长老径自从迪亚格和席琳两人中间穿过，跨进了大门。当凯尔的黄金雕像用一脸惊恐的表情迎接他时，席琳发现他脸上的乌云更深了。联想起这位不速之客头上的鹿角，和同样长着鹿耳朵的夏佐与凯尔，席琳已经预感到稍后一场争执难以避免。

    进入大厅时，没想到平时杳无芳踪的艾瓦莉提娅此刻正打着哈欠躺在黄金榻上。这可没有一点待客之道的样子啊。席琳不禁暗暗为莉提娅捏了一把汗。

    “艾瓦莉提娅！”鹿长老气愤地把手里的乌木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响。“看看你对我的孩子都做了些什么！立在大门口那边的黄金雕像是我可怜的凯尔！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们闯进了我的花园试图偷东西。”魔女懒洋洋地回应道。

    “如果他们犯了什么错，应该把他们交给我，我自会来惩罚他们！我要求你撤销你的魔法，让我的孩子活过来！”

    “你怕是老糊涂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撤销的魔法吗？再说也不是我把那个小鬼变成黄金的，不信你问这个凡人。”魔女朝席琳站的方向努了努嘴。“把你的宝贝孩子变成黄金的恶人，现在已经……”

    “已经被敲碎铺成花园里的小路了，艾瓦莉提娅大人。”迪亚格补充道。魔龙虽然平时脾气暴躁，但是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是对主人毕恭毕敬的。

    原来刚才在花园里刚刚遇到迪亚格的时候，他正在用络腮胡大叔变成的黄金碎块铺路。难道花园里那些交错的鹅卵石小道都是这样来的吗？席琳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你看，我已经帮你报仇了。”魔女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懒懒地说道。“如果你还不解气，尽管到花园里去多踩他几脚吧。”

    “砰”地一声，鹿长老手中的乌木杖被重重地砸向地板。席琳吓了一跳。

    “艾瓦莉提娅！”这个白发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以为这样狡辩就能蒙混过关的话，那你就想错了！我们鹿灵一族在魔神诞生之前就已经生活在纳尔特大森林中，尽管你被冠以七魔神之一的贪婪者‘艾瓦莉提娅’之名，是森林的七位支配者之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屠杀森林中的精灵！”

    艾瓦莉提娅的眼神逐渐从慵懒变得阴鸷起来。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以缓慢的语调说：

    “世界的法则，不以居住的时间长短、年龄的长幼，而是以强弱来论支配的次序。你也知吾乃森林的支配者，那你可知何为‘支配’？吾身后所立的凡人，生前本将成为支配一方国土的女王；需不需要这个21岁的小姑娘来跟你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作‘支配’？”

    席琳微微皱起眉头。魔女最后这番话无疑指的是她。然而，面对魔女的傲慢，鹿长老也露出不甘示弱的冷笑，反唇相讥道：

    “是的，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艾瓦莉提娅的魔法果真如此强大的话，我的孩子们怎么闯得进你的结界里去？”

    魔女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你这个老家伙！”艾瓦莉提娅叫道，“一口一个你的孩子们，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但这些小家伙真的是你的孩子吗？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是被你骗来的可怜可悲的凡人罢了！”

    鹿长老闻听脸色一变。席琳回想起在花园中初见夏佐和凯尔的一幕。少年曾拖着哭腔说——“但我们总觉得，我们不该和鹿群一起。几周前胡子大叔找到我们，说我们原本是人类，可以带我们回家。但是回家需要钱去买船，让我们带他到魔女的城堡里找金子换钱。”

    “好了，两位大人……”眼见着争吵正在升级，迪亚格试图插进来。“鹿长老，看在斯帕比亚大人的份上，请息怒。”

    这是席琳来到魔女的城堡后，第二次听到“斯帕比亚大人”这个称呼了。这应该指的是七魔神的首领，“傲慢者”斯帕比亚。席琳试图在记忆中努力搜索，但是纳尔特大陆中关于这位魔神的传说甚少，是一位非常神秘的人。

    “无论是相对于凡人还是森林中的精灵来说，魔神都是非常强大的存在。”迪亚格继续说道。席琳觉得魔龙化成人形，穿着白衬衣和黑色套装娓娓道来的样子犹如一位经验丰富的可靠管家。

    “魔神应当用自己的天赋和力量保护森林——这是自古以来默认的神训。但是……”迪亚格话锋一转，“作为受到魔神庇佑的生物，也该敬畏魔神，不可随意踏入魔神的领地。吾主艾瓦莉提娅是贪婪之神，并非宽宥之神……而我，作为吾主最谦卑的仆人，是否有荣幸能恳求您的原谅，鹿长老？”

    迪亚格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搭在左边胸口上，恭敬地朝鹿长老低下身。鹿长老愣了一下，紧绷的脸色露出松缓的迹象。

    “哼——”鹿长老从鼻中发出冷笑，“魔龙啊，虽然你顶着一张人类稚嫩的脸蛋，但看在你和我相差无几的年纪和七魔神之首斯帕比亚大人的份上，此事就到此为止。”

    “感谢您的宽容。小鹿灵的黄金雕像虽然不能归还于您，但是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小心维护，所有踏进吾主城堡的人第一眼看见的就会是金光闪闪的小鹿灵——毕竟，即使是凡人中最尊贵的国王，死后也鲜有人会被做成黄金塑像永世流传、受众人景仰啊。”

    席琳被这一番舌灿莲花惊住了。刚才在花园里还说把凯尔的雕像放在大门口是为了警告擅闯魔女宅邸的人，现在在鹿长老面前就变成了受人景仰的说辞。

    鹿长老露出捉摸不透的冷笑，似乎没有认真听进去魔龙的奉承。“告辞了。”他说，正欲转身离开时，他的目光落在席琳身上。“这是献祭来的凡人吧。艾瓦莉提娅真是心狠啊。小姑娘，凡是跟魔神打过交道的凡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按照你们凡人的标准，其实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吧？哈哈……”

    席琳有些不高兴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可能是有些劳累，她竟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晕眩。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只得目送这头老梅花鹿大摇大摆地走出会客厅，身后留下嘲讽的笑声。

    “老是做些多余的事。”艾瓦莉提娅打了个哈欠，用慵懒的声音对迪亚格抱怨道。

    “我知道你不怕他，甚至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也变成黄金，然后敲碎了铺在你的花园小路上。”迪亚格说，“但是，我们必须对森林之脉的守卫者示以尊重，以及遵守斯帕比亚大人订下的和平条约。不然，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