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飞速地转动着大脑，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大麻烦。

    很显然，最直接了当的办法是弄死这个不省人事的人——本来他也在夏佐的死亡名单里。邪恶又愚蠢的人类全都该去死。不管是死在悬崖下、死在沼泽里，还是死在鹿灵大本营的帐篷里，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等等，首领刚才说什么来着？别让他死了，要等长老回来看怎么处置？！

    这可就为难了。首领刚刚才把这个人交到自己手里，一会儿工夫就死了，那他会怎么想？到时候自己可没办法交代。

    但是如果此刻不下手，等这个人醒过来，万一认出自己是曾跟他们同行的精灵怎么办？他必然会追问同伴们的下落，能骗过固然是好事；但若是谎话说得不圆，让他得知同伴们是怎么死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榻上昏迷的年轻骑士轻微地翻个身，痛苦地呻吟了几声。

    夏佐盯着他病恹恹的睡颜，心中浮起一个侥幸的想法——也许这个人根本就没看清自己呢？

    这并非没有可能。在跟那三个骑士同行的时候，这个病秧子一直躺在马上昏睡，几乎没睁过眼，都是另外两个人在紧张兮兮地照顾他。

    想到这里，夏佐放宽了一点心。他缓缓俯下身，拿起旁边的水杯喂昏迷的骑士喝水。水润湿了他干涸的嘴唇，咕隆隆地灌入到喉咙里。这个看起来只比凯尔大一两岁的小伙子十分虚弱。

    “唉，你怎么还没有死呢？”夏佐叹了口气。

    “一路上多少人照顾过你了啊？你那个粗暴的同伴，一见面就拿着危险的弓箭骑马追着我跑，说是要抓小动物回去放血给你喝。还有另外一个叫什么侍卫长的，一开始假惺惺地扮好人，最后还不是跟前面那个一样坏。哼！这俩活蹦乱跳的都死了，你这个病号怎么还好意思活着啊？”

    喝完水的骑士喉头滚动了几下，继续安安静静地躺着。夏佐试图在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的同伴们当时冥思苦想——马匹到底是驮着你跌进悬崖了呢，还是逃进了森林里？哈，可惜他们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其中一个竟然想归咎到我头上，真是太可笑了！我才不会拿自己的生命陪你们冒险呢。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打算老老实实帮你们的。可是你们害我差点摔死在悬崖下不算完，还想拿刀捅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还有谁会比精灵更了解这座森林呢？暴雨和沼泽会把你的两个同伴吃得连渣都不剩……”

    “你说什么？”

    正闭着眼睛夸夸其谈的夏佐耳边冷不防地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榻上那个年轻的骑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双眼睁得滚圆地死死盯着他。

    看来鹿灵一族的医生的药效果确实很好，中毒昏睡了这么久的人，竟然醒过来了。

    骑士的佩剑就放在枕头边。夏佐吓得浑身僵硬，眼角的余光瞟着那柄剑。心里暗暗抱怨首领为何如此心大，竟然还留了武器在这里。

    “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骑士依然盯着夏佐，开口问道。

    “嗯……”夏佐含含糊糊地说道。“你……是谁？”

    “我……”骑士眼中浮起一丝迷茫，好像在思索。“我可能叫乔……乔森……”

    “可能？！”夏佐惊讶地反问道。“喂……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确定吗？”

    乔森翻起眼皮往天花板看去，努力地回忆。

    “我只记得这个了……”他沮丧地垂下头。“睡着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不停地在呼唤这个名字。所以我猜这应该是我的名字……”

    “那……其他的事情……例如你是什么人，跟谁在一起，为什么来到纳尔特大森林等等，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乔森沉默着。夏佐紧张地盯着他看，咽了一口唾沫。

    良久，乔森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记得了……”

    夏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太好了。终于不用担心对方可能来寻仇了。当然，还是应当保持必要程度的警惕，万一这失忆的样子是伪装出来的呢？

    “你……怎么……好像长着野兽的耳朵？”

    乔森好奇地打量着夏佐头上毛茸茸的鹿耳朵。

    “这个……当然啦，因为我是鹿灵啊。”

    夏佐抖了抖耳朵。

    “鹿灵……”乔森迷惘地嗫嚅道。“那我也是鹿灵吗？”

    “不！你当然不是！看看你自己，你是人类！人类！”

    夏佐没好气地提高了音量。他一直梦想着摆脱这里，为什么会有傻瓜凭空认为自己是鹿灵。“喂，你是认真的吗？都已经病到连基本常识都没有了的程度？”

    “哦……”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准确点来说，是精灵——严厉地批评后，乔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顺便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说得对，我不是鹿灵。我的样子，跟你不一样。”

    夏佐翻了个白眼。这时，毫无征兆地，一串鼻血从乔森的脸上流下来。

    “血！”

    面对大惊小怪的夏佐，感觉到一阵热意的乔森只是缓缓低头看了看被血濡湿的衣襟，然后呆呆地抬起手臂，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眼前的光景，使夏佐记起了首领让去鹿医生那里拿药的嘱托。“你先把衣服换一下。”夏佐利索地从简陋的橱柜里抓出几件粗布衣衫，堆在乔森面前。“我去帮你取点药回来。”

    乔森的反应仍有些迟缓。“谢谢……”他木然地说道。

    此时夏佐已经跑出了帐篷。

    鹿医生住在西面的山中小屋里。夏佐到那的时候，他正在柜台前捣药。

    “医生！首领让我来取药！”夏佐精神十足地大喊道。

    “啊……是夏佐啊。这些天你上哪去啦？”

    鹿医生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眼镜。他也上了些年纪，但并非很沧桑。医生头上长了两只小小的犄角，虽然不像首领和鹿长老的梅花鹿角那般繁盛，也足以说明他在鹿灵一族中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精灵。

    “嘿嘿……说来话长啊……”夏佐挠了挠脑袋，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所幸鹿医生也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灵。“你是为了前几天从森林中捡回的那个小伙子来取药的吧。”

    医生转过身，在橱柜里翻找。“有了！这个给你。”

    一只小瓶子放在了夏佐前面。